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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爱他(2)

“外婆关起房门跟她说了几句,我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后来在饭桌上,外婆对大家说,这几天小外公都在楼上的卧室吃饭了。我听我妈说,那天夜里,小外公跟外婆提出了离婚。他说你们家的人都恨我,我受不了了,我要走。他提着箱子打着伞走的,也没要外婆的钱,一口气走出三站路。外婆派了人在后面跟着他,他不知道。那人一边跟踪他一边打电话给我外婆,一会儿说风把雨伞吹坏了,他把雨伞扔了,一会儿说他边走路边在那里抹眼泪,一会儿又说,他把箱子也扔进了垃圾箱。那天晚上外婆一直在接电话,她把电话内容都告诉我妈和玉芬阿姨了,她那时候好像也有点没主意了,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好。后来最后一个电话是说小外公坐在长途汽车的候车室里睡着了。打电话的人说,他走过去推他,发现他好像昏倒了。外婆找人把他抬了回来,这才发现他生病了,伤口好像有点感染,发了高烧,还呕吐呢。”

凌戈想到苏志文当时的惨状,不禁心生同情。她一直觉得苏志文不是坏人,看他的笑容就知道了。凌戈觉得简东平笑起来可比他要坏多了。而且,你永远不知道简东平在想什么。

“他得的是什么病?”凌戈有些难过地问道。

“不知道,问外婆,她只说他心情不好。其实从那以后,小外公就一直不开心,每天有很长时间都坐在花园里发呆。而且大阿姨总跟他作对。以前大阿姨还教小外公学过电脑,两个人看上去关系还不错。可那事后,两人就不说话了。小外公两个星期后才下楼吃饭,跟大阿姨见了面,两人互相不理睬。我妈说,外婆后来下了禁令,家里永远都不许再提这事。小外公头上的伤,过了好一阵子才好。我觉得小外公也挺可怜的。”方晓曦像成年人那样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那个晚上对苏志文的打击蛮大的。可是不过是次争吵而已,而且他在这个家本来就不受欢迎,至于像遭遇灭顶之灾那样一蹶不振吗?

“我也觉得你小外公挺可怜的,因为在这个家里,跟他作对的可不止你大阿姨一个。”凌戈想到了那份口供笔录里的内容,更加觉得苏志文的境况堪怜。可是,谁叫他跟沈碧云结婚呢?还不是他自己?所以说到底还是他自作自受。

“没有了吧,在这个家里,跟小外公作对的其实就是大阿姨。大阿姨管钱,经常卡着不给他。她要他来求她,她才肯放。你别看我大阿姨外表看起来很好,其实她很厉害。”方晓曦说。

“你小阿姨难道不讨厌他吗?”

“小阿姨?”方晓曦嘿嘿笑起来。

“对啊,她当着很多人的面骂过你小外公的。”凌戈听说沈碧云结婚周年那天晚上,她还在饭桌上奚落过他,但是方晓曦为什么笑得那么怪?

“凌戈姐姐,我小阿姨这个人最会演戏了,你别被她迷惑了。哼!”方晓曦冷笑道。

“演戏?”

“告诉你一件事。小外公回来后,有一段时间一直躲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有一天,我提前放学回来,经过小外公的房间,透过门缝,我看见小阿姨在他的房间里。”方晓曦说到这儿,笑嘻嘻地又抓了块薯片咯吱咯吱咬起来。

凌戈不太喜欢方晓曦脸上的这种笑容,她觉得小孩子不该有那么阴险的笑容,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你笑什么,晓曦?”

“小外公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小阿姨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我看到的时候,她正在问他有没有好点,叫他不要装死。她一边说话一边摸他的脸和头发,后来还把手伸到他的被子里去了。你猜我小外公怎么着?”方晓曦咯咯笑道,凌戈明白小姑娘的意思,有些羞怯又有些紧张地等待她的答案,“小外公坐起来一下子把她推到在地上,叫她滚出去。我觉得那时候的小外公很帅,怪不得像我外婆这样的女强人会看上他。”

“那你小阿姨……”凌戈觉得那可真是尴尬的场面啊。

“她气得要死,把一个沙发垫扔在他身上就走了。”方晓曦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还好我走得快,不然被她发现就惨了。”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去过储藏室。向兵走出客厅后,我就跟我妈吵了一架,后来我就到花园里找向兵了,没找到。接着我走出大门去找他,也没找到,后来我就回来了。”曾雨杉语速很快,显然她很不耐烦复述这段话。

“我们调查过你们家附近的邻居和小卖店,他们都一致说那天除了八点的时候,你们家有客人离开外,后来你们家没人出过大门。八点离开的是简律师。”林仲杰平静地说,他对这种顽固的抵赖和狡辩早已司空见惯。他们就像进了锅的虾,多少总要扑腾几下的,但是有几个能坚持下来的?

曾雨杉不是犯罪老手,跟警察打交道也许还是生平头一遭,虽然她很有战斗力,也很有耐心,但在他眼里,她仍旧是一只注定要死的入锅虾。

他的话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皱起了眉头。

林仲杰没有给她时间重整旗鼓,紧接着问道:“你走出客厅后去了哪里?”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去了花园,然后出了大门。”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像在试探他究竟知道多少,林仲杰很熟悉这种态度上的转变,这种时候,强硬的态度可以让对方很快屈服。于是他说:“曾雨杉,我再问你一遍,你走出客厅后,去了哪里?”

她看着他,终于恼怒地叫了出来:

“好吧,我开门朝外看了看,没出去,那又怎么样?!”

“打开大门后你看到了什么?”林仲杰口气稍缓。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本来是想找向兵的,但是没看到他。我真的去找向兵了,只是我没找到。”她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她跟向兵有仇吗?为什么一直把焦点引向他?如果有仇为什么嫁给他?林仲杰是个传统的人,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喜欢女人背叛丈夫。

“请再说一遍,你离开客厅后的行踪。”他冷冷地说。

她怒气冲冲地盯着他,对他刻意逼迫自己感到愤愤不平。

她用三秒钟平复了情绪,随后她下意识地昂了昂头,用一种修饰性的语调说:“好吧,我再说一遍也无妨。我离开客厅后,直接去了花园,在那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向兵,就打开大门朝外看了看,也没看到他。于是我就通过厨房的门回到客厅。那时候客厅里只有玉芬阿姨在收拾碗筷。”

“你是怎么进的厨房?”林仲杰记得章玉芬说厨房的门关着。

“我有钥匙。”

“接着呢?”

“我上楼去敲妈妈的房门,她不肯开门。”

“那时候是几点?”

“我没看时间。”

“你姐姐方琪是九点打完电话的,如果你没看见她,有可能她还在打电话,所以那时候也许是八点至八点半之间。”

“不知道。我没看时间。”她冷冰冰地说。

“接着说。”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那里待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待了多久,大概有半小时,我又去敲我妈的门,她还是不肯开。”曾雨杉露出苦笑,“于是我下了楼,那时候大姐刚关客厅里的电视。后来我又到花园里去了,这次我看见向兵了,于是我们一起上了楼。”

“你是说,你敲了两次沈碧云的房门,她都没开?”

“是的。”她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次敲沈碧云的门是几点?”

“如果说第一次是九点不到,那么第二次大概已经过了九点了。”

林仲杰看着手头的资料说:“可是有人证实说,那天晚上,在九点前,你没有敲过你妈的房门。”

她显然被吓了一跳,随后变了脸色,嚷道:“一定是方晓曦!一定是这个死丫头!她一向就爱跟我过不去,她是个撒谎精!她以为她的房间在我妈旁边,就可以做伪证吗?”

“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也证实了这一点。”

“谁?”

“沈碧云。她说九点前没在听见你敲门,她很肯定地说,你敲门的时候恰好是九点四十五分,她不给你开门是因为来了一个电话,简律师打来的,他们约好他到家后要通个电话,电话记录我们已经查过了,确有此事。”

“啊!”她惊叫了一声,但没有争辩,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说,“可能吧,我是在那时候敲门的,那又怎么样?”

她再次甩出了这句话,但是口气中的战斗力已经削弱了大半。

“请你再说一遍你那天晚上去花园以后的行踪。”

“天哪!”曾雨杉听到他这句话好像快疯了。不过当她正视林仲杰的时候,她意识到,跟警察撒泼是没用的,她又叹了口气,说:“我去花园,打开大门,没找到向兵,后来回了自己的房间呆了一会儿,我想去找我妈,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第二次回自己房间时大概几点?”

“不知道,可能过了九点吧。”

“根据方琪的证词,她在客厅再遇到你时,应该是十点多,当时你在哭。”

“是的。”她低声说。

“你在这之前有没有下过楼?”

“没有。”

林仲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在等待她更改答复。但是她只是不安地把目光移开了。

“有人看见你在九点三十五分左右,偷偷摸摸地上楼,没有穿鞋,手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林仲杰冷峻地说,这是一个小时前,另一组人刚刚从方柔枝嘴里获得的信息。人就是这样,当感到自己受到威胁时,她就会咬出别人来。方柔枝正是这种人。

他发现自己丢出去的这块石头正好砸中曾雨杉的要害。她当然没想到,她偷偷上楼的时候,方柔枝正好从厨房出来。曾雨杉的脑子乱了,顿时变得惊慌失措,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说什么?这,这不可能。我,我没有,不,肯定,不可能……”她失去了定力。

林仲杰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我提醒你,曾雨杉,想清楚再说话,警方不是在陪你聊家常。”他说。

她又花了几秒钟平复情绪。

“我不穿鞋上楼,这是我的自由。那是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表情紧张地强辩道。

“我们调查了本市所有的拍卖行和书画交易场所,昨天得到消息,有人在5月8日上午抛出过两幅黄亚柳的画和一幅沈谦一的画,都是真迹,价值我暂且不说,但经照片辨认,对方肯定抛售的人是你。”林仲杰已经听烦了她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辩解,他不想再跟她绕圈子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忽然闪过一道自信傲慢的光,好像在说,那些是我妈给我的,不可以吗?

林仲杰没让她开口。

“别跟我说,是你妈让你去卖那些画的,我们的人刚刚跟沈碧云聊过,当她听说沈谦一的画也失窃之后,暴跳如雷,立刻修改了她上一次的证词,她说她从来没有把那三幅画送给你过,而且从来就反对你参加公益事业。”

曾雨杉脸上的光倏地黯淡下来,看来这次打击到她了。林仲杰决定把她逼进死角。

“那天下午,你跟方琪在客厅里聊过那幅沈谦一的画,当你听说那幅画就放在储藏室后,你就决心把它偷出来。所以当天晚上九点三十五分左右,你是刚刚从储藏室偷完画出来。为了不想被人发现,你连鞋也没穿。可惜有人在你背后看见了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后来沈碧云指派方琪核对储藏室的物品,方琪猜出是你偷了画,所以她故意隐瞒了丢失沈谦一真迹之事,她说只丢失了两幅画。这一点,方琪自己已经承认了,就在一个小时前,我们的人盘问完你母亲,又盘问了她。”

她绝望地看着他,像木偶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林仲杰担心她会立刻倒下来。

过了大约一分钟,她才好像活了过来。

“没错,画是我偷的,但我不是贼,我妈答应我要捐出五幅画支持慈善事业。我都跟别人说好了,那些生病的孩子等着钱用。你不知道那些钱对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但是说好的事,我妈反悔了,她总是这样,答应的事总反悔。她是个最没信用的人!我只是拿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她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你是怎么进储藏室的?”林仲杰冷漠地问道。

“我看见储藏室的门比平时移出来几厘米,一拉才知道门没锁。”她道。林仲杰想,她肯定一直在研究那道门。

“你在储藏室看见了什么?”

“我只看见地上有碎瓶子,”曾雨杉望着他,忽然热泪盈眶,“但是我没注意那个箱子,我很紧张,胡乱翻了几个箱子,找到画就走了,我想快点离开。如果我知道他在箱子里,我会救他的。我没杀人,我不可能杀他,因为我爱他。”

说完这些,她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