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乔什反对这样的安排,但是在我的坚持下,他同意了。晚饭时,我坐在他们中间。阿诺德对邵先生的说话方式很感兴趣,尤其喜欢听他讲西部的趣闻逸事,我从来没听过阿诺德笑得那么开心。邵先生讲了一个又一个他曾作为演说家时的亲身经历,他曾经在美国做了15年的演说家。
阿诺德先生非常想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作为一个演说家,应当如何吸引听众。
“呃,作为一个演说家,你不能让他们笑太长时间,”邵先生说“否则,他们会觉得你是在笑话他们。逗乐观众之后,你必须认真思索,转入正题。例如‘生命中有两件事情是人们无法预先知道的,谁能告诉我是什么呢?’,‘死亡’,‘好的,还有谁有不同答案呢?’之后有人喊道—财富、幸福、力量、婚姻、税收……最后,我答道‘这世上有两件事情人们是无法预料的,那就是—双胞胎’,之后整个屋子都被笑声震动了。”
“你会一直编出新故事吗?”阿诺德问。
“是的,一直。否则你不可能一年又一年地演讲下去。当然有些时候,这些故事也不一定管事,有一次,我很自信地讲了一个自认为很搞笑的故事,但满场无人应答喝彩。之后我发觉造成这样冷场的原因是我没有找到一个关键词。于是,我开始努力思索起来,在密歇根州时,我整夜坐在火炉前思索,终于,灵光一闪,我想到了这样的一个词。之后,我在孩子们当中试了一下,效果果然很妙。之后我又开始说道:‘这是一个批判的年代,直到完全理解你,否则人们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现在,他们都想了解先知和鲸鱼,但他们却都没有完全弄懂,于是他们会问先知在鲸鱼的社会中究竟是干什么的?’”
有一天,邵先生在百老汇的大街上散步,突然一个西部人和他搭起讪来,那人说:“你是乔什·比林斯吧?”
“嗯,有时,人们会叫我这个名字。”
“我钱包里有5000美元是给你的。”
“这儿有家戴尔莫尼克餐厅,咱们进去坐坐,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坐下来后,这个陌生人说他是加利福尼亚一个金矿的合伙人之一。之前,他与其他合伙人之间在所有权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几个人的合作关系在争执中破裂,而这个陌生人也愤然离去,并威胁说无论如何他也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甚至不惜为此上法庭。但是第二天一早,当这个陌生人再次见到他的合作伙伴时,他却改变了主意,因为头天晚上他在翻阅邵先生的年历时,读到了这样的话:“当你想拉牛时,用拽牛角的方法还不如拽动一下它的尾巴,这样或许会更容易。所以,有时放弃一些,你会得到更多。”这个陌生人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于是决定与他的合伙人们和解,和气生财嘛,如今他们又成了好朋友。于是,他们决定给邵先生5000美元。恰好这个陌生人到东部来了,所以他的合伙人就委托他把这笔钱交给邵先生。
我们那天的晚餐是以阿诺德的谈话作为结尾的,他说:“好了,邵先生,如果你来英国讲演的话,我会非常乐意将你介绍给英国朋友,顺便也把你介绍给某个愚蠢的当地贵族,这会对你有好处的,我非常想这样做。”
谁能想象,马修·阿诺德这个和蔼的英国传道者会把乔什·比林斯这个著名的搞笑高手介绍给英国观众。
在这之后的岁月中,他从不忘记问候“我们狮子般的朋友,邵先生”。
那次晚餐后的一天早上,我再次在温莎见到了乔什,当时我坐在他身边,他拿出了一个备忘录,说道:
“阿诺德在哪?《世纪》付给我一星期100美元的报酬,让我给他寄一些曾发生在我身上的趣事,我想知道他怎么看这件事。杰基尔舅舅说道:‘评论家理所当然比作家更伟大。任何一个能指出他人错误的人总比那犯错误的人更聪明。’”
我告诉过阿诺德先生关于芝加哥的故事:一位女士从波士顿来到芝加哥拜访即将结婚的同窗好友。一天晚上,芝加哥的一位名人问她,芝加哥什么最令她着迷。她优雅地答道:
“最令我惊奇的是繁荣的商业,你非凡的成就以及豪华的宅地;我认为它代表着这里的文明进步以及文化程度。”
“呃,那你就是说我们只是一群漫无目的、游离在外的人而已。”
阿诺德并不喜欢芝加哥,因为这个城市给他的印象似乎只是一个“市侩之都”。然而,他却惊喜地发现能够碰到那么多的“文明与喜悦”。出发前,他很好奇那儿究竟发现了什么会使他最感兴趣的东西。我笑着告诉他,应该让人去带他看一看那里最棒的景观—据说是个屠宰场。那儿的屠宰场配备有世界上最棒的机器,把猪从这边赶出去,嗥叫声还没从耳边消失,新鲜的火腿就从另一边出炉了。他想了一想,便问:“但是为什么要去屠宰场?为什么要去听猪叫?”我无言以对。
《旧约》中,阿诺德最喜欢的无疑是以赛亚①,至少他经常引用这位伟大诗人的话。在环游世界的过程中,我发现其他宗教经典不再是没用的东西,而是根据传说进行必要积累而成的经典。阿诺德曾说《圣经》也应该像孔子的《论语》或者其他文化的经典那样,以经过仔细锤炼后的“语录”方式出现,至少他们的信徒没有让蒙昧时代的糟粕出现在经典中。
其实任何人只要多加思索,就会发现基督教有时或许也应该像东方文化一样,把麦子与谷皮分开—有时麦子甚至比谷皮更加重要,有时则反之。伯恩斯在《周六晚的农场雇工》中就描述了这个虔诚的人在夜间服务中,将《圣经》中的句子摘录下来。
正如那句话:“他是主虔诚的仆人。”
我们对事物应当拥有鉴别力,并加以利用。在这一点上,阿诺德毫无疑问是我们大家的精神导师,他超越了整个时代。
当我与阿诺德从阿尔勒格尼山的避暑山庄上下来参观黑烟蔽日的匹兹堡。在从埃德加·汤姆逊炼钢厂到火车站的路上,有两段通向一座桥的台阶,第二段比较陡。当我们已经走过3/4的路程后,阿诺德突然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靠在栏杆上,把手放在胸口上,对我说:
“啊,总有一天,这会要了我的命的,就像我父亲一样。”
我知道他那时心脏不大好,但我永不会忘记当时的场景。
①以赛亚,圣经中公元前8世纪的犹太先知,《圣经》、《以赛亚书》中的主要人物。
过了不久,我收到了他突然去世的消息,那是他在英国时曾经极力避免的一道坎。这使我痛苦地想起了他对自己命运的预言。我们损失巨大。我想没有一个人能够比他更配得上伯恩斯为《圣经》中的大力士参孙所做的碑文:
他疲倦的身体在这里安息阿门,虔诚的人们,宽恕他吧!
如果诚实的人们有资格去天堂
那天堂离他就不远了
在这里,我还要提起另外一个人—波士顿的奥利弗·温德尔·霍玛斯医生,他已经80岁高龄了,但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大男孩。马修·阿诺德逝世后,一些朋友打算做些什么来纪念他,他们默默提供了一些必要数额的捐款,贡献着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最后筹集到的捐款数额非常令人鼓舞。当然,我不会忘记霍玛斯先生为此所做的努力—没有任何作家或者失业人员会对基金有所贡献。一天早上,我收到了医生的一封短信,信中提及了他之前与阿诺德的一个约定,约定今后如果有一个活动值得他名誉留名的,那么他会积极参与。所以自从他听闻基金的相关活动后,便一直想写信给我,希望能有所贡献。
这可能就是我们所想要的纪念意义,任何一个参与捐赠的人都会感激命运所赐予他的宝贵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