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是一个大帅哥,他长了一个比法国大鼻子情圣还要大的鼻子,这就注定他也不是一个小情圣。通要结婚,得先说结婚前传,那得从5年前,而且还得从中国说起。5年前公司准备开辟中国市场,派人手进驻中国,选来选去就选中了他,原因是大帅哥刚刚从围城里钻出来,心情不佳,派他去中国,一来可以散心,二来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家属探亲兼中国旅游费(这是我猜的),大帅哥正中下怀,欣然同意。于是大帅哥便移情于中国,四处收集有关中国的资料。那个时候通的身边没有什么人去过中国,这方面的书和资料也不多,通是聪明的帅哥啊,便决定去找个空姐来咨询一下。KLM航空公司(也就是荷兰皇家航空公司)有一个专飞中国航线的空姐叫莎莉(先别激动,这不是女主角,故事不能这么不曲折)。莎莉在围城里待得很快活,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女儿,顺手替通引荐了她的闺中密友杰奎琳(现在可以欢呼了,女主角上场了)。杰奎琳是一个从没去过中国的中国通,缘分来了吧,一下就通了。杰奎琳对中国的着迷程度就跟现在的哈韩哈日差不多,头一次和通见面,她就摇了把檀香扇,香风阵阵,立时就把通给扇晕了。杰奎琳也恰好刚从围城里出来,两人越扇越近,正要浓情蜜意往下发展的时候,通接到了去中国的通知,为期两年。
公司的如意算盘没打好,没料到通这么快就找了个心上人牵挂上了,但又棋高一着,让通没时间把杰奎琳升级为配偶。通走的时候肝肠寸断,恋恋不舍。那厢杰奎琳却心花怒放,热情高涨,为什么啊,通去的是她最喜欢的中国,于是通就成了中国第一手资料的收集者。为了体验中国民情,通买了一辆自行车,天天冒着生命危险在车海里穿行,险象环生。说实话,通去的那个地方,三分之一(或者更多)的中国人都待不下去,也难为他了。大家都知道这男女恋情最怕往友情上发展,过去容易再过来就难了,这俩人凑在一起研究中国,越研究越像同道好友,加之相隔万里,音讯渐疏。通思前想后,觉得这份感情恐怕不能长久,那颗思念的心儿也就淡了下去。夏天度假的时候,通去了南京,跑到夫子庙,路遇算命先生,生意很红火,通一时兴起,便去掐算一二,卜的就是姻缘。结果求出了两个字—“无为”。
这两个字没把通难倒,倒是难倒了别人,怎么解释给他听呢?这得从哪儿说起呢?老子“治大国如烹小鲜”,直至无为而治,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天地万物的生成与存在,皆是“无为也而无不为”……这可就说得远了。通那时没请教我,找到我就简单多了,随缘呗,再说白点儿:坐那儿等着她来追你!凡事一顺其自然,就自然而然。莎莉不是航空公司的空姐吗,航空公司的福利当然是机票,莎莉这个红娘认真负责,把一共140欧元的中国往返机票送给了杰奎琳。接下来演出了杰奎琳万里探情郎的佳话,而我也就在5年前有幸成为这段佳话的见证人之一,亲眼目睹了通由一个郁郁寡欢的大鼻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容光焕发的情圣。这下通的心算是放肚子里了,把“无为”两个字奉为至宝,上司紧张得一再强调:可不能把这两个字也用在工作上哦。这一对荷兰适龄男女青年就在中国牵上了手。
再说杰奎琳祖上小有产业,继承了一幢祖屋,最后一次翻修是在1921年。一对幸福的人儿为了开创新生活,计划重建祖屋。两个中国迷建新屋会建成什么样儿?亏得她那个祖屋不能拆,否则他们肯定建成四合院儿。荷兰政府规定为了统一市容,房子里面随便动,装成金屋子也没人管,想拆了重建?没问题,外观你得建成和以前一样的。通和未婚妻全家老少齐上阵,大干快上共忙活了两年,把房屋全部翻新,加盖了车库和马棚,也就是说其实他们的婚礼从几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建筑爱巢的时候,除了需要动用起重设备和挖地基的时候请了专业公司,其余的全是这对勤劳勇敢的夫妇自己动手,包括房屋结构设计。这在我眼里简直和奇迹差不多了,但在荷兰就比较常见,大家都是如此。这样锻炼,他们动手能力能差吗?还没完全竣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所以到现在他们家还有好多地方没刷油漆。通从此成为倒插门儿农夫,每天喂马、翻地,这是通今后的主要业余生活内容了。
且看中国迷的家,真是荷兰皮儿配中国馅儿。室内的房门全都漆成大红色,一笔一画地写上了金黄色“福”字,还是倒着的。杰奎琳说这个字她整整弄了一个月,先找来一个打印的楷体“福”字,然后分成几千个小块儿,一点儿一点儿放大画到门上,再一点儿一点儿漆上去。供客人使用的卫生间门上写着中文的“男厕”、“女厕”,墙上挂了四幅巨大的旧上海香烟美女广告(好像老外都爱这个)。卧室床头用中国大扇子作装饰,摆设就不用说了,都是他们认为的中国精华,有清代大官夫妇瓷像,有毛主席万岁闹钟,旧式宫灯,还有无数的中国玩偶、水烟筒、茶具以及刺绣、锦缎装饰品。连荷兰人最爱的蜡烛,他家都是黄铜烛台配大红烛。
杰奎琳同时还继承了一对小马,一匹叫“秀丽”,另一匹叫“大黑”。秀丽是一匹棕色的小马,才一米多高,大黑是黑色的,两匹小马像宝贝一样被养着。通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就是领客人去喂他们,通对他家的小马还有两只狗从来不使用“它”,全是按性别称为“她”或者“他”。我们去的时候,天气很好,秀丽和大黑也在屋旁的小草场里玩耍。一看到人来,两匹小马欢喜地冲过来,冲着我们龇牙咧嘴。通拿来两根胡萝卜,让我喂秀丽。秀丽嘴巴一下就拱过来,嘴唇一翻一翻的,怪吓人的,一口就咬掉大半个,咯吱咯吱吃得欢着呢。我也平生第一次看到了马的牙齿,马的牙齿好整齐啊!杰奎琳带我们参观小马的卧室,里面堆放了厚厚的草料。杰奎琳说着抱起一捆,告诉我们一年要买80捆草料,全部由农夫通负责把它们堆放到阁楼上。通和杰奎琳抱着小马的脑袋又是摸又是亲的,进了屋也不洗手,可见真没把他们当“它们”。2008年,通和杰奎琳收养了一个来自内蒙古的小女孩儿,3岁不到,有严重的唇裂,经过几次修补手术后,已基本恢复正常,这个女儿的中文名字叫“国民”。小国民的到来,让秀丽和大黑的地位直线下降,为了哄宝贝女儿开心,大黑每天都要驮着她在院子里乱转,哀怨地望着眼里只有女儿的通和杰奎琳。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得先让通和杰奎琳把婚结了再说。他家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正中间有一棵大树,估计岁数也不小了,树下摆放着桌椅,是全家人晒太阳和烧烤的地方。屋子外面还有一片葡萄架,以及两棵樱桃树。他家的两只狗见到我那叫一见钟情,扑过来各抱住我一只腿,又是挠又是蹭的,亲热得我都有点不自在了。
通和杰奎琳对中国的热爱让我好生感动。他们把在中国拍的相片专门挑出来,把两台电脑显示屏连接好,安放在客厅,可以让我和先生同时看,连他们招待我们的巧克力都是大肚弥勒佛形状的。中国迷平时在家吃饭竟然都用筷子,可见迷得不是一般程度。我看着他们一口咬下半个弥勒佛的脑袋一边讲述中国印象,讲述过程中他们无数次发出“太美了”的惊叹。我喜忧参半,真的有这么美吗?是客气吧?他们后来提到中国就是麦当劳和肯德基太多了。我顿时放心,光是表扬不敢确信,加上批评,表扬的可信度也就提高了。杰奎琳问我在荷兰生活得怎么样,我说除了吃不习惯,别的都好。通大笑说他在中国两年,除了吃习惯,别的都不好。通在中国两年学会的最大本领是点菜,菜名知道得可多呢,字正腔圆,尤其是“啤酒,冰的”说得非常地道。他对用手指表示数字很在行,从1到10,说来就来。这里面有一个小故事,他去上海酒吧,对着服务生用拇指和食指比画说:“啤酒。”他是想要两瓶,结果服务生一口气给他抱来了8瓶,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气全打开了。听说我正在写在荷兰的生活体会,他们专门要求把他们的婚礼也写上,随便拍照,让更多中国人走进他家,一起参加他的婚礼。通用中文说:“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婚礼主会场设在荷兰,中国是分会场,蜜月旅行也安排在中国,计划游上海、杭州、桂林、海南,最后自然还要去南京,去找那个算命老先生见证他们的爱情。我们能够看到这场“豪华、盛大、充满惊喜”的婚礼,也是我们的缘分,是同事朋友就不必说了,我们来自中国,而且我的中文名字与通的母亲以及杰奎琳的姐姐同名,迷信的通认为这简直是上帝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