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绝不是那鲁莽行事之人,在冲到天门峰下之时,白秀宁忽的意识到,自己怎的如此糊涂。
自己尚没有证据将刑长老告发,更无证据来批评刑长老差人刺杀沈放莫贞一事。自己如此轻率的去找刑万通理论,必然会让他倒打一耙,反咬自己诬陷之罪。甚至,会将那诬陷沈放击杀严童丘公宇之幕后主使,追加到她的头上。
由此一来,势必会连累她的师父曲凌波,进而会进一步会连累到在曲凌波、古劲松为首的俗修一系的安危。
宫中争斗,犹如朝庭之中百官暗斗,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白秀宁没有冲动,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没有作出任何的出格举动。
但是她的心中,却如同刀割斧砍一般,痛的几乎要麻木。这数月来,她每日做梦,都会梦到莫贞那满是鲜血的面容,梦到莫贞那临死之前嘶裂的喊声。
“宁姐姐,你为何不为我与沈放报仇,为何……”
每一次,她都是会从恶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那脸颊之上,不知何时已是涌出两行残泪。
其中痛苦,却是只有她一人知道。几月里,她竟是憔悴不少。
这翠香阁,在京师之中名声远播,白秀宁纵然不曾进过,这大名也是听过。人在半空一折,已是落在那翠香阁后面的那小巷之中。
后巷之中,没有一人,踏着那生满青苔的石板小道,白秀宁却是走的极缓,过了一盏茶功夫,她才不过走出了十丈而已。
不是她不想去见莫贞,却是她不知如何面对莫贞。
如若是莫贞问起这几月里,自己为她做过什么,为她争取过什么,她该如何回答。
这愧疚之情,如同恶魔一般缠了她数月,如今念到即将要见到莫贞与沈放,她这心中,那愧意却是更深。
也不知过了多时,身后一阵衣袂飘动之声,却是有人自半空落下。
“这固魂境果然非同寻常,我这累得气喘吁吁,却不及白师姐你轻轻一纵。”
李洪那笑声自身后传出,白秀宁却是没有开口,脚步却是一停,似乎有些犹豫。
“白师姐,莫师姐与沈师弟便在前面,你怎的不走了?”李洪自白秀宁身后闪出,疑声问道。
“嗯……”白秀宁轻应一声,却是没有再言语。
李洪不知白秀宁心中所想,当下说道:“白师姐不识这路,便由师弟我领路,白师姐只管跟着我便是了。”
说罢,李洪走在最前,白秀宁心神恍惚,随着李洪穿过深深小巷,却是来到一处阁楼背后。
仰头看去,只见阁楼之上,一扇窗户大开,自窗内,却是传来沈放那骂咧咧的声音。
“楚嫣,适才让你喝酒你也不喝,这会儿又来抢我的。你怎的这般的不要脸。”
“姓沈的,最无耻的便是你,把我们带到这恶心之极的地方来,我如今浑身上下都自在,若不喝酒,你想让我死呀!”
“我说你们两位是不是前世有仇。怎的如同仇人一般。好了好了,这酒一人一半,谁也不许再抢了。”一声笑语之中传出,正是莫贞的声音。
白秀宁心中一荡,不由得向前大大迈出了一步,只是这一步跨出,却再也迈不开了。心中又是犹豫起来。
七十余年的亲如姐妹,她与莫贞的感情,已远非是亲人那般的简单。而沈放,虽是相识不长,但在她心中,沈放却是她幼年时的回忆,是她对往日的精神寄托,对于他们,白秀宁心中那愧疚之情,在即将见到他们那一刻,却是达到了最深处。
但是……白秀宁却是转念一想,又念道。她不求莫贞与沈放能原谅自己,但求自己能亲口对他们说一起对不起。
纵然是莫贞打她骂她,纵然沈放一刀砍了她,只要能原谅自己,自己便已如所求。
一念至此,白秀宁这心中却是舒畅不少。纵然一跃,却是跃进了那窗内。
白秀宁脚步刚落,却听那吵杂的声音顿然停止。抬眼一看,却见这屋子并不大,却是有些精致,只是那粉罗沙帐,红烛锦被,极是鲜艳。进到这屋中,却如同进到了一家大婚的新房之中一般。
“宁姐!”
一声惊呼之中,莫贞已是跳了起来,急步向着白秀宁奔去。
未进到这屋中,白秀宁还是满心愧疚,可是一见到莫贞,心中便是什么都没有了。她急走几步,将莫贞那双手死死握住,那声音之中,都似有些哽咽。连那身子,都似在微微颤抖。
本来莫贞适才还想到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讲,可是如今,她却也是口中发涩,竟也不知该讲些什么。却是不及白秀宁,那双目之中,已是涌出豆大的泪珠。
生死离别,如今再次相见,怎能不让人心酸落泪。
也不知过了多时,莫贞才缓缓在白秀宁耳边轻语一声,说道:“宁姐,小贞没有辜负你,沈放如今,我是完完整整的给你带回来了。”
“小贞,不要再说了。”纵然是白秀宁再如何坚强,一听到这轻轻一语,已是再也忍受不住,那两行清泪,如同喷涌一般直涌而出。
莫贞微然一笑,却是不再多语。任由白秀宁紧紧抓着她的手。
七十余年的姐妹,白秀宁的性子,她太清楚法这了。她自然也知道,这几月里,白秀宁是受着怎样的折磨,她也一定认为,是她愧对自己。
只是她从未怪过白秀宁,在她心中,白秀宁便是太清宫明日的中流砥柱,一个做大事的人,心中所有承受的痛苦,不是莫贞能够相像的。
所以莫贞并没有怨她,,任由白秀宁紧紧牵着她的双手,看着她那强忍着的泪珠划过面颊。她却只是微微笑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白秀宁那面容却是一顿,她猛然抬头,纤指急扣在莫贞手腕脉络之处。
白秀宁却是感觉到,莫贞体内,原来那浑厚的大魄之力,却是荡然无存,眼前莫贞,虽是骨骼筋脉俱全,却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嫩弱,似乎只是一根指头,就能戳断她的筋脉。
”小贞……你……你这身体……”白秀宁惊愕之下,急放开莫贞,目光之中,却是一片惊然之意。
莫贞苦笑一声,说道:“其实我是应该庆幸,若非沈放,只怕是连这幅娇弱的身子都没有了,早已成一个孤魂野鬼了。”
“到底出了何事?”白秀宁惊声问道。
莫贞叹了口气,将白秀宁让到椅上,便将升龙山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全告之了白秀宁。
这次升龙山之行,可谓是惊险不断,奇遇多多。若在平时,白秀宁必然会被沈放这番奇遇所惊呆。可是今日……她的整个身心都放在莫贞沈放几人与那三个道修弟子的争斗上,放在许三德与段书贤想置莫贞于死地之上。
当莫贞说罢,白秀宁却是没有动静,似乎……她还没有从那震惊之中清醒过来。
太清宫腐朽,白秀宁不是不知道,刑长老指使颜长春三人暗杀沈放,此事她也是猜到。但她也绝计不会想到会腐烂到如此地步。
同门相残,见利忘义,还差一点将莫贞的清白断送,这种种恶行,哪一件不是废除筋脉修为,逐出师门,甚至是破其神魂,永压镇魂塔之罪。
这些事情,白秀宁之前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她却完全没有想到。也根本不敢相信,这些,这种欺师灭祖的滔天罪行,竟然在太清宫门人之中如此普遍,普遍到杀死一个同门,几乎连眼睛都不曾眨上一下。
白秀宁的拳头,紧紧握住,忽的,一拳捣下,那梨花木做成的上好圆桌,一声轰响声中,却是碎成了粉末。
“想不到……想不到……我太清宫竟然会出这些见利忘义的恶人,在我白秀宁手中,都不曾有过永封镇魂塔的门人。看来此后,若不封镇几个大逆之徒。这太清宫,迟早要成为这些无耻之徒的天下!”
说话之间,白秀宁那凤眸之中,射出一道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灵儿被吓的面无血红,战战兢兢的缩着脖子不敢去看白秀宁,楚嫣却是微微一愣,但也不至于被吓到腿软。
倒是沈放,一手拿着一碗白米,一手拿着筷子,筷子伸在半空,却是哀声叹气道:“白师姐,你正义凛然,大公无私,但你可不可让我先吃完这顿晚饭在发表你那慷慨正义的演讲。姑奶奶,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有了一顿热饭,还被你……哎,这可是我用三颗灵石换回来的,你不能这么浪费呀。”
“沈放,你还有没有良心!”白秀宁正在气头上,沈放正好成了她那出气之人,“你莫师姐为你差点丢送了性命,你怎的一点都不动怒。”
莫贞轻轻拉了一拉白秀宁那衣袖,却是摇头笑道:“宁姐姐,你错怪沈放了,那****看到我被颜长春所伤,你简直不能相像,他就像一只野兽一般狂裂。若不是颜长春仗着那几记五雷真火,只怕沈放早就扑上去与颜长春同归与尽了。”
沈放扒了一口白饭,若无其事的说道:“仇不是拿来说的,而是用来报的。颜长春伤了莫师姐,这笔账我迟早会向他讨。我要让他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话之间,沈放却是慢悠悠将那碗筷放到旁边长桌之上,站起身来,幽幽说道:“半月之后,便是十年一度的试法大会,我要在这大会上要颜长春挑战,我要让他尝一尝在千万人的眼中,被我打败的滋味。我要让知道,得罪我沈放,不会死,但却是会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