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丽苑内静悄悄的,偶尔不知哪儿传来的一声鸟叫,显得格外清脆。北静王妃坐在案前,默默的盯着壁上水溶写的字幅出神,心里却想起昨日自己生日时义阳郡主对自己说的话。
送走了别家王妃夫人,北静太妃对王妃道:“今日也忙了一天了,你回去歇歇吧,太妃也不是外人。”南安太妃也随和着。于是南安王妃陪着南安太妃、北静太妃在暖香阁叙话,义阳郡主道:“我陪表嫂回去吧,好久没有和表嫂说说话了。”北静太妃和南安太妃相视一笑,满口应承。
回到丽苑,北静王妃便吩咐月眉给义阳倒茶,便对义阳道:“表妹,怎么今日林姑娘没来呢。”义阳酸酸的道:“她回贾府了。看来妹妹真投人缘,表嫂敢情也惦记着妹妹。”
北静王妃一听义阳话里有话,不禁问道:“表妹此话怎说,我只是一时好奇随口问起。”义阳故作闪烁的道:“也没有什么,我见表嫂问起她,一时随便说说。”说完,还煞有介事的抿了口茶。
北静王妃看着义阳,不禁狐疑,脸上却笑着说:“义阳表妹向来大方开朗,连太妃都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为人处世,今日怎么说起话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我这做表嫂的得罪了你不成。”
义阳忙道:“表嫂说哪里话,表嫂待我如何,我岂会不清楚,又哪来得罪之说,表嫂是多心了。”北静王妃道:“既然如此,表妹又为何欲语还休,还是信不过我?”
义阳叹道:“我随口说了一句,不想竟惹得表嫂着急,真是不该,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上次在王府的演武场上,王兄和溶表哥开玩笑,说溶表哥要娶林妹妹,惹得大伙打趣了一场,为此还惹恼了妹妹,我以为表哥回来和表嫂提起过,所以才惹得表嫂惦记着林妹妹。”
北静王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便面色如常的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也不用遮遮盖盖,看林姑娘素性清高,又岂肯做小,只不过是南王爷爱开玩笑,惹众人一笑罢了。”义阳见北静王妃如此说,便随和道:“王兄素常是爱说笑,常惹得大家忍俊不已。”
北静王妃又道:“南王爷也是,拿林姑娘的清誉做笑,王爷也不阻止,也难怪会惹得林姑娘生气。”义阳道:“是呀,溶表哥在一边也不辩解,一笑置之,只可怜了林妹妹,羞得笑也不是,辩也不是,只好恼恼的离开了。”
北静王妃笑着道:“王爷向来随和,玩笑之事根本不放心上,常常一笑了之,所以才经常让南王爷以他为谈,不过这次却太过分了,竟让人家姑娘难堪,真是不该。”两人又谈了几句,义阳便告辞,北静王妃笑着说:“回去告诉林姑娘,就说我代王爷向她道歉。”
想到此,北静王妃不禁秀眉微皱,美丽的眼里不时闪过一丝幽怨,纤长的玉指轻轻敲打着案几,一时,见她秀眉一扬,俏丽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潇湘馆里,黛玉听的贾母传人来唤,说北静王妃请姑娘过府一叙,黛玉想起北静王爷的画卷,不禁有些不安和忐忑。
怀着复杂的心思,黛玉随着丫鬟来到了王府丽苑,进的里面,见北静王妃一身家常衣衫,更衬得气度不凡,笑着迎上来,黛玉刚要见礼,北静王妃拉着黛玉的手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林姑娘不用多礼,快请坐,月眉,倒茶。”
黛玉见此也不便再推辞,便依着软榻坐下。北静王妃微笑着说:“上次和姑娘谈得很是投机,今日闲着无事,请姑娘过府来玩。”黛玉谦道:“蒙王妃赏识,乃黛玉之幸,只是打扰王妃了。”
北静王妃笑着说:“林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不用见外,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经常像现在这样坐着说话呢。”
黛玉忍不住心里一愣,才刚要说,却见月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过来,对北静王妃道:“王妃,药已经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北静王妃面有难色的接过来,停了停,一气喝了下去,随后接过茶漱了口,苦笑着对黛玉道:“太医说这药能治我的病,为了不让王爷失望,能给王府添丁,即使这药再苦,我也得喝下去。”
黛玉道:“王妃对王爷如此情深,真让黛玉敬佩。”北静王妃叹道:“我也是没法子,毕竟三年无后,让我愧对王爷,若是换做别人,还不定娶了几妻几妾呢,王爷至今没纳妾,确实让我感激。不过也总不能这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不能让王爷背负不孝的骂名,所以今天请姑娘来。”
黛玉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北静王妃,北静王妃接着说:“林姑娘是个明白人,我素来爽快,说话也不喜拐弯抹角,今日请姑娘来,是有一事想问,在贾府里听的姑娘尚未定亲,自从上次在太妃寿辰上见过姑娘后,王爷对姑娘很是钦慕,多次在我跟前提起。你也知道,太妃和我没少在王爷跟前劝过,让他纳房侍妾,可王爷一则顾虑我的处境,二则凡俗之人也难入他眼,不过自从见过姑娘后,王爷却常常叹息,成亲这么多日子以来,我也了解王爷的心思,姑娘才华横溢,琴艺更是高超,令的王爷刮目相待,曾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说过,想娶姑娘。只是太妃说过,因我身无所出,为了北府能尽快开枝散叶,暂不纳侧妃,要先娶几房妾室,等以后谁有了子嗣,才能封为侧王妃,所以要委屈姑娘做妾室,我见姑娘素常的性子也是清高才傲之人,生怕贸然下聘,委屈了姑娘,让姑娘为难,所以才请姑娘过来,想听一下姑娘的意思,若是姑娘不介意身份,我就会去贾府下聘。”
黛玉默默地听着,心里不禁一阵阵的心酸,虽然黛玉也知道作为北静王爷,他免不了三妻四妾,但是听的王妃说出来,伤心失望还是忍不住袭来,本以为他是个不同凡俗、情深意重的王爷,王妃无后,三年不曾纳妾,足见是个令人敬佩的好男儿,黛玉的心也曾为他暗折过,况且北静王爷才华人物,脱俗出尘,与那些世袭纨绔,三妻四妾的王爷不同,曾让黛玉暗暗羡慕北静王妃,如诗的情怀里也曾希望能与这样的人一起月下抚琴,清夜论诗,但当北静王妃真的说出来时,黛玉不禁又茫然了。
北静王妃静静地看着低头不语的黛玉,心里也有些不安,随后又一想,便道:“虽说妾室的身份有些卑微,像姑娘这样出众的人,自是不屑一顾,但毕竟王府身份尊贵,寻常人家的主母也难有这份荣耀,况且王爷人物不俗,若是以后有了一男半女,母随子贵,身份荣耀不在话下,姑娘是聪明人,自能看透个中缘由,还请姑娘好好考虑一下,若贸然回绝,岂不后悔。”
黛玉本来只是心思茫然,并没默会北静王妃话里的意思,但渐渐听到最后,却越听越觉得刺耳,王妃话里话外无一不在暗示着自己的身份,生来清高的性子使得黛玉心里忍不住有些恼怒,理了理自己纷乱的思绪,站起身来,黛玉对着北静王妃使了一礼,淡淡的道:“承蒙王妃看的起黛玉,黛玉在这里先谢过了,只是自古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黛玉如今虽无父母,但还有外祖母、舅舅做主,更何况还有太妃在前,又岂是黛玉能做的了主的。王妃出自名门大家,乃是知仪守礼之人,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如王妃所问,让黛玉如何回答。”
北静王妃看着不卑不亢的黛玉,心里也不禁暗暗有些惊心,以前只以为她柔柔弱弱,只是仗着几分才气美貌,才博得王爷的钦慕,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娇弱无能之辈,凭着刚才几句滴水不漏,暗嗔隐讽的言语,北静王妃就暗暗告诫自己,对她万不可再掉以轻心了。
北静王妃笑着说:“姑娘莫怪,看来倒是我莽撞了。我也知姑娘乃是守礼之人,只是此时又没有外人,只是我和姑娘之间说说闲话,姑娘不用多心,自管直言相告,无妨的。”
黛玉淡淡一笑,道:“王妃,恐怕黛玉要让王妃失望了,黛玉虽身份卑微,但自小受父母教诲,闺阁女子要知事守礼,话不多说,步不多行,万万不可丢了礼数,若黛玉贸然回了王妃,岂不违了闺训,黛玉知王妃身份高贵,自是不会理会,但若让龌鹾小人听了去,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林家教女无方,让父母也跟着黛玉蒙羞。”
北静王妃道:“真真林姑娘这张嘴,平日里也不曾领教过,今日却是让我无话可说了,也怪不得王爷对你另眼看待呢,确实不同凡俗。”说到后来,北静王妃竟觉得酸酸的。
黛玉忙道:“王妃过奖了,黛玉只是一个平凡之人,性子执拗,说话不当之处还请王妃不要见怪才是。”
北静王妃道:“看来我今日是要失望了,不过我有句不中听的话想告诉姑娘,若王爷执意娶了姑娘,我虽然和姑娘投缘,无人的时候倒是可以一起说笑,但在王府里总的顾忌到身份不同,尊卑有别,以姑娘素日的清高,到时做妾室少不得有些委屈,还请姑娘心中有数。”
黛玉道:“谢谢王妃实言相告,婚姻大事,黛玉的确无力做主,不管如何,只能听凭长辈安排,黛玉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还请王妃谅解黛玉。”停了停,黛玉又道:“王爷和王妃夫妻情深,相信北静王爷会体谅王妃的苦衷的,打扰王妃这么久了,黛玉也该告辞了。”
北静王妃忽的有些凄楚的道:“刚才所说之事还请姑娘莫见怪,姑娘蕙质兰心,我的苦楚姑娘也能明白,毕竟哪个女人也不想这样,还请姑娘能理解我作为王妃的苦衷。”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连秀丽的眼睛也有些红了。
黛玉看了一眼凄楚悲然的王妃,缓缓地施礼道:“王妃的心思黛玉明白,黛玉告辞了。”
北静王妃看着黛玉娇弱的背影越走越远,心底竟有一丝丝凉气袭来,想不到这个柔弱的人儿并不像看起来那样,说话处事分寸有度,确实不可小看。
出了北静王府,黛玉在轿子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北静王府飞檐翘阁的院门,自从金玉良缘后,北静王爷是她除了宝玉外见过的另一个男子,几次相见,不知不觉中对这个才华横溢的北静王爷渐生好感,毕竟作为世袭王爷,能有如此才华,如此胆色,不能不令人敬佩,但今天,却让黛玉忍不住心存芥蒂,黯然伤心,清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