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逼仄空间里化干戈为玉帛的谈判实在戏剧性。
没有人看见赵文菲握紧的手像是要把指甲陷进肉,没有人注意李衍身体一沾上沙发就几乎要瘫倒在角落,强忍着不适的表情也是只在眉头一闪而过又匆匆掠去,至于叶瑾言长久没有进食又经过激烈斗争后劫后余生紧绷的身体,胃部一阵胜过一阵的绞痛,更显得无关要紧。
他们个个表情严肃,个个都云淡风轻,只求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运筹帷幄。
赵文菲从手袋里拿出三张照片,递到李叶二人眼前。
叶瑾言笑她,“你总是把这些随身带吗,连来这里都不忘记。”
“我只相信在我眼前的东西,带着,总能安心,遇到些突发情况也能应对……比如说现在,不是吗?”
李衍敲了敲桌面,手指点在照片老旧的画面上,提醒两位女士这才是今天重点。
“这是什么。”
第一张照片中是小巷中的一家独门独户的小楼,从照片上看来这画面颇有些上了年纪,似乎是很多年前的街道;第二张里面是两个被捆绑在一起的男孩,两个男孩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可以判断最多不过十多岁左右的年纪;最后一张是一个男子离开小巷的背影。
叶瑾言皱眉,照片上的人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赵文菲指尖滑过涂着口红的唇瓣,或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不再为了叶长宁掩藏、改变,就是这么性感又狠毒,“叶瑾言,你知道叶长瑜小时候被人绑架过吗?”
叶瑾言一惊,“难道……”
“对,没错,照片里面就是当年被掳去的就是叶长瑜和叶家的小表弟。可是恐怕你不知道的是策划这场绑架案的,是不过刚要成年的叶长宁。”
“什么?”这次连李衍都大吃一惊。
“惊讶吗?他小小年纪学沾了一手血腥。”赵文菲咯咯笑着,满眼醉意,她似乎很陶醉与叶长宁的过去并将其看为是“丰功伟绩”和“头脑和手段的完美结合”,果然……淫的最高境界是意淫,“这些都是我从他梦呓的时候半猜半蒙知道的,后来找人查了果然跟他有关,这些照片可不是我照的,而是在叶家找到的。”
也就是,除了赵文菲早就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有这些照片,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叶瑾言斟酌着开口。
“不相信可以问叶长瑜。”赵文菲轻藐地微微眯眼,摊手。
“这又关我二哥什么事?”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一定会说出来,你觉得叶家真的会容忍叶长瑜养成那样散漫的性子吗?在一个大家族里长大,我想……叶瑾言除了你没谁会胸大无脑的。哦,当然,男人没胸。”赵文菲的眼神从叶瑾言身上转了一圈,“不过我看你也不单纯,不然长宁使出了那么多手段暗中阻挠你和李衍接触你还能更咱们李大少伉俪情深,要我说什么好呢,佩服……恭喜?”
此时叶瑾言坐不住了,“真按照你说的,我二哥也是有心避让,不愿意和你们同流合污趟这趟浑水罢了。叶长宁暗中阻挠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李大少把你保护的真好,作为一个女人,你总是让人这么嫉妒。”赵文菲呷嘴,刻意看了李衍一眼,“我记得你参加过一个叫秦晚秋的艺人的葬礼。”
此话一出,李叶两人皆是心中一震。
李衍哑着嗓子道:“继续,说下去。”
赵文菲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见自己一言正中红心,不禁暗自得意,“秦晚秋,可是李少的初恋?李少你离开之后不少年,这个叫秦晚秋的才谈了一个新男友,一听说你回国了,长宁就在设法想要帮你一把,让你和初恋破镜重圆可不是美事一桩。”
“所以呢……”一直隐藏在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再次被迫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可是忽然有人告诉她,可能当时的一切有另外一种解释,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只不过是别人一手制造的假象,让她如何平静,心中早已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所以长宁给了秦晚秋男友一笔钱,并且承诺会在事业上帮助他,这就样。”
原来,这一切在外人道来不过是区区一句话,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
拿了钱,所以离开。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叶瑾言冰冷的手,宽大的手包裹着她,有股安定的力量,她台言望去,李衍正在对她微笑,“叶子,累了吧,出去歇歇好吗?这里我搞定。”
沉淀了十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令两人心意相通,叶瑾言反握住李衍的手,像是一种承诺,不再躲避、不再悱恻,她一言不发走出门站在楼梯口看楼下拥挤的小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附近的学生挤满了小餐馆、年轻夫妇抱着孩子走过、盗版碟的店铺里传来世界名曲《爱情买卖》,染着黄发的店主跟着很high的摇头晃脑……
她忽然想起很多——
许向楠拍着KTV的桌子让她打电话叫叶长瑜一起来玩,说是只要他来了就给她听她的成名曲。众人问什么歌,许向楠假模假样的羞涩了一下,“世界名曲……爱情买卖!”说到这个名词的时候,那个气势磅礴、横扫千军。
众人捂脸,许向楠,你还可以再恶搞一点。
再早一点……她还是秦晚秋的时候,李衍以前很会耍宝,还记得有次吵架,秦晚秋喊他,“你滚你滚,滚的越远越好。”
李衍却冲到了她跟前。
秦晚秋怒道:“不是让你滚了吗?”
李衍撇嘴,“可是你没说让我滚进来还是滚出去啊。”
秦晚秋,“哗——”(消音)
后来李衍不声不响地走了,可是她几乎每周都会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只是响两声就挂掉,从不给她接起的机会。
这是个始料不及的意外,因为李衍一不小心就滚远了。
更早一些,就是父母了吧,他们只能用物质来表达的感情,现在想来也未必不是一种无奈。
人这一生过的可真是快,时光荏苒、白驹过隙,那么多模糊的脸忽然清晰。
等到李衍从小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叶瑾言还保持着呆站在楼道窗口的姿势,听到响动,她转过身,却看李衍扶着扶手表情痛苦,步履艰难。
叶瑾言赶紧跑过去抱住他,“喂喂,你怎么了。”
感到手上湿漉漉一片,她抬起手掌一看,满是血迹。
李衍扒住她的胳膊,“快走,上车。”
叶瑾言问道:“是赵文菲?”
李衍摇头。叶瑾言便明白了,李衍一直在强撑着,她连忙扶他下楼,唯恐被屋内被李衍带来人看住的赵文菲和行为偏激的影迷看出破绽,趁火打劫。
上了车,李衍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李衍靠在靠背上直喘粗气,叶瑾言看着满手的血迹担忧道:“是怎么弄的?”
“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别担心,我只是伤了胳膊。”
叶瑾言握住他的手,“那你还赶过来,你不要命了吗!”
李衍苍白的连挂着笑,“因为我希望在你危难之时,在你身边,有我。”
叶瑾言凝神看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稍稍冒头,忽然用手背遮住脸,扭过身去,肩膀微耸。
李衍歪头,好笑地看着她,举起手想要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可是挣开的伤口让他实在失去力气,只好颓然放下,“傻姑娘,好好的,哭什么。”
李衍只能看到她做了一个抹脸的动作,她转过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好好,你是被沙子迷了眼这总行了吧。”李衍只得告饶。
“小秋。”车内只听见车胎与地面摩擦、发动机转动的声音,为这命悬一线的两人蒙上朦胧的雾气,他们曾一同走过年少时光,把酒言欢、嬉笑怒骂、干柴烈火翻云覆雨,能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青梅竹马的情谊换来的却是心尖上一滩抹不去的蚊子血、一块好不了的伤,烂在角落里。
天涯两半各走一方。
“嗯。”
“当年,是我负了你,我被我爸骗上飞机,可是我真的不曾想过会一去不复返。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我不敢和你说话,等到我终于想通要和你说清楚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你了。”
叶瑾言要说什么才好,不,其实是我们太年轻?还是你想太多了,你当你是谁,我要惦记你一辈子,得了吧。
再说这些都太假,所以她只好继续——“嗯。”
“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我们在一起吧。”
李衍,你是在害怕吗,说句话都这么委婉,委婉的不像你。
“嗯。”
“你说……嗯?”
“嗯,我答应你。”
李衍露出真心的笑,开心地像个孩子,牵动了伤口也毫不在意。
有什么办法呢,就像那就很文艺的话,我原谅你就像海洋原谅了鱼,这不是说不曾受伤,不曾埋怨,现在就毫无间隙,而是看你实在没人要了,只要仰仗当年的情分,我将就将就你。
李衍忽然话锋一转,“小秋,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我只是伤了胳膊……可是苏墨,还在手术室。”
“什么?”
“我已经找人调查过了,那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谋杀。”李衍的声音咬字很重、冰冷极了,像是千年的寒石。
叶瑾言也挺起了腰身,“是叶长宁。”
李衍看着车顶不知道在打算些什么,“十有八九,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