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那个暑假,我跟二年他们去胡同里里面踢球,我们还在一个丁字形的胡同口,用我从学校的讲桌上拿来的粉笔,画了一个球门,中午踢得汗流浃背的时候,我妈就喊我回家吃饭。
客厅的小圆桌上有我妈做好的炸酱面和我爸买来的凉菜,我爸打开一瓶啤酒,顺着杯子边往里倒,起泡缓缓的上升,一层白色的泡沫浮在上面,晶莹剔透,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那种气泡让我联想到我最喜欢喝的一种同样晶莹剔透的液体。
“妈,还有雪碧吗?”我说。
“早就没了!”我妈说。
“要不你喝点啤酒?”我爸给我倒了一杯。
本来踢球回来就渴了,又摸着冰凉的啤酒杯子,我像喝凉水一样,喝完了那杯啤酒,然后伴随着我呼出的气体而发出“啊”的声音。
我爸说:“吃口菜!”
我夹了一口菜,填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爸,再给我倒一杯,我渴了。”
“行啊!”我爸又给我倒了一杯。
喝完了这杯啤酒,吃完了炸酱面,本来没有午睡习惯的我,居然跑到屋里睡觉去了。
有一天上午,二年又抱着足球老找我了,我的球鞋刚刷了还在阳台上晾着,但是我又禁不住足球的诱惑,无奈我就穿着塑料凉鞋和二年去了胡同里踢足球。
没有到吃饭的时间我就一瘸一拐的回家了。
“你怎么了?”我妈问我。
“刚才和二年去踢球,我穿着凉鞋去的,我跟二年轮着射门玩,轮到我射门的时候,足球飞到张大爷家的院子里了,花盆碎了。”
“不会是张大爷把你打瘸了吧?”我妈问。
“那倒没有,足球后面有半块板儿砖,球挡着呢,我没看见,足球飞了,板儿砖也飞了,我脚就这样了。”我说。
“活该!谁叫你穿着凉鞋踢球去啊。”我爸说。
“那去医院看看去吧。”
我爸看了看我右脚最长的那个脚指头,说:“你活动活动。”
我龇牙咧嘴地动了动。
我爸对我妈说:“甭管他,休息休息就好了,让他长个教训。”
我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我的脚丫子,一边看着电视,疼痛难忍。
吃饭的时候,我爸又从冰箱里拿出了啤酒。
“我也喝!”我说。因为我知道喝了这个有着雪碧一样气泡的液体会让我睡觉,一睡觉我的脚丫子就不疼了。
于是这顿午饭我喝了一瓶啤酒,然后我就一瘸一拐地走到卧室里睡觉了,果然睡着了。
第二天二年又抱着足球来找我。
“我脚都成这样了,你还找我踢球啊?”我纳闷的问。
“不是,我给你拿了一套《金刚葫芦娃》的光盘,你就在家里看动画片吧,我自己踢去。”
“你那踢去学校操场踢去吧,张大爷家的花盆昨天就被我踢碎了,你再去他们家门口踢,别让他把你的脚也打成我这样。”
那几天看完了二年拿来的那套《金刚葫芦娃》的光盘,我的脚也就好了。
高一的那一年,我爸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当他们年文工团的一个叔叔家里吃饭。他们聊着年轻时候的事情,开怀畅饮,我爸也让我一起喝点儿啤酒。他们从单位聊到家庭,聊到了孩子的学习成绩。那个叔叔家的女儿在班里总得前几名,问到我的时候,我爸叹了口气,说:“别说这个不争气的了,喝酒!”
那天我一个人喝了四瓶啤酒,我爸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回家的路上,中午的阳光照在我的头上,我感到一阵阵眩晕。回家后倒头便睡,二年找我来说请我去游泳,我都没力气去。
其实在我高中的时候??我的身高就已经长到了现在的高度。有的时候我妈出差,家里面经常剩下我和我爸两个人。但凡我爸中午和单位的人出去喝酒,就会带上我。我也每次都会喝上一瓶啤酒。有一次在我爸单位附近的饭馆,老板跟我爸打了招呼,又看着我说:“这哥们儿是哪个单位的啊?”我爸乐着说:“这是我儿子!”那一刻,我觉得我这身高和体重还是挺给我爸争气的。
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在读高三。中午我妈炒了几个我最爱吃的菜,我爸拿出一瓶白酒,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喝点儿白酒吧。”
我和我爸喝了三杯白酒,那是我第一次喝白酒,虽然我知道一下喝这么多白酒会醉,但是这一天我爸对我说的话和这一天本身都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我一定要喝。
晚上,我和二年、强子还有陈晨,我们一起凑的钱在饭馆里叫上我们班里的几个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一起喝酒。
那天我喝了十二瓶啤酒,喝完酒我们去了附近的小公园,有的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有的在草地上在互相摔跤玩,我在被摔倒的那一刻,天旋地转。玩累了,我们便各自回家。
半夜我和二年、强子在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我感觉我浑身都充满力量,我想唱歌,但是忘记了所有的歌,只会唱一首歌,那就是《一无所有》。
我在北京的大街上骑着自行车鬼哭狼嚎地唱着这首歌的时候,我车掉进正在施工的沟里了。二年从自行车上下来后,捂着肚子在沟边上看着我乐。强子就嚷嚷二年:“你还乐!赶紧把他弄上来啊!”
二年这才想起应该先把我弄上来再乐,于是他们俩把我从沟里面拽上来又把我的自行车抬上来。
第二天我早晨醒来后,才感觉浑身疼痛,并且脸上火辣辣的。起来一照镜子发现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后来我妈告诉我,我昨天喝多了踹门,我开门口先扇了我有两大嘴巴。我这才恍然大悟。
自此之后,我的酒量逐渐变大了。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茅台没有我跟我爸一起喝的二锅头好喝。
7
在单位,我什么样的工作都愿意干。刻录机坏了我去中关村买,搬东西的时候,我带头搬。并且还时常在花盆里浇水。
办公室主任要我和他去办点事,我说没看我正忙着呢吗?她说你是主任你怎么把活儿都干了啊?你应该把工作分配给下面的人做。
我平时上班都是穿着西裤皮鞋,当我去中关村买刻录机的时候,鼎好大楼里面无数的人都问我要买笔记本吗?而在此之前我穿着超人的T恤来鼎好的时候,同样是那些人,都会问我要买PSP吗?这就是我穿着超人T恤和穿着劲霸男装的区别。
国庆节前夕,钟处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拿着一式两份的劳动合同,对我说:“签字吧!”
我在上面签下了我的名字递给了他。他把车钥匙给了我,让我放假的时候多练练车。
放假了,我拎着那盒稻香村的月饼高高兴兴地回家。这是工作后第一次领到单位过节发的东西,在杂志社上班的时候,过年过节从来没有发过东西。
国庆假期结束后,一上班我就去了钟处长的办公室。
“全北京都转到了,没有不认识路了。”我说。
“车没撞吧。”钟处长说。
“没撞。”
“那就好。”
为了不用来每天挤完公交挤地铁,我在人民大学附近的小区里租下了一间房子,虽然那不是我的学校,但是我想离大学近一点,因为我想看到那些和我以前一样的学生。当我晚上十点多加班回来路过人民大学东门的时候,会看见很多抱着几本书围在烤鱿鱼、摊煎饼的摊儿前面,焦急等待的学生。我肚子并不饿,但是我竟然那么想和他们一起排队买烤鱿鱼。
我找了一辆金杯车,和二年一起把我卧室的书柜、电脑桌、电脑、吉他还有很多音频设备都搬到了我租的那件屋子。而我住的地方离二年工作的北大附近的中国电信营业厅仅仅地铁两站地,这样方便了日后会经常和二年厮混在一起。
我积极参加单位组织的各项活动,参加各种协会。就连舞蹈协会也去报了名,原因是舞蹈协会有交谊舞这一项。后来工会的人找我来了,说:“小伙子,要不然你就别参加了,就你一个男的报名。”于是我就退出了舞蹈协会。
单位组织了秋季爬山比赛,我必然参加。我拿出高中参加五千米长跑的劲头来拼命奔跑。这是我第一次沿着山路奔跑,我很怀念我在十八岁时奔跑在高中运动会的跑道上全班同学吹着喇叭敲着大鼓的呐喊助威的岁月,三百米一圈的跑道我跑了十六七圈,当我跑不动的时候,听到同学们热情的喊着“海波!加油!”,我都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紧牙关,仅仅是为了同学们的热情。而现在我跑不动了,从身体上来说是我力不从心,从心理上来说是没有人为我加油,都是各跑各的,当我跑到山顶上的时候,我又跑下去接跑得大汗淋漓的钟处长。我得到的奖品是一台电饭煲,颁奖的时候名次排在前面的竟然都是四十多岁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每个周末都去爬香山锻炼身体,个个都是老当益壮。
不久后单位在工体保龄球馆组织了保龄球比赛。
在我刚上小学的时候,我和陈晨、二年、强子在工地旁边的板砖儿堆里,拣出几块整块儿的板儿砖,戳在地上,然后在远处画一条线,我们用手中的半块板儿砖向整块板砖的方向轱辘,谁输了就买冰棍去。小时候的游戏奠定了我二十年后真正打保龄球的时候得奖的基础。
当我投全中的时候,同事们都很惊讶。
“你以前玩过保龄球呀?”同事问我。
“没有呀!”我说。
保龄球比赛结束后,我得到的奖品是电磁炉。
自从我得到了电饭锅和电磁炉,就勾起了我做饭的欲望,我去了京客隆超市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每当我自己做饭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一个女孩给我做饭就好了。
刚开始进入单位的时候,我感到很孤独。因为这里不像在《乐器爱好者》杂志社的时候,大家因为音乐才走到了一起。
后来我就打破了办公室原有的局面,发行部办公室几乎成了茶馆,整天充满了笑声。
“你就是一个乐子!” 50后的女同事说。
“有的时候我真想揍你!你是我的领导我还得拥护你!” 60后的男同事说。
“你真是童心未泯,就是岁数有点大了。” 70后的女同事说。
“你刚来的时候我怎么告诉你发行工作你都记不住,我当时还想呢,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80后的女同事说。
办公室主任进来后说:“就你们办公室笑声大,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我想和大家一起欢笑,是为了掩盖我内心的孤独。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
孤独和寂寞是不一样的,每到周末我就会感觉到很寂寞。以前和秦娜在一起的时候,我会陪着她,而现在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还会去找强子去弹吉他。
强子说女朋友可以不跟你了,因为你们之间存在着合作关系,而这种合作关系就是将来你们要在一起生活,但是兄弟们永远不会分开。
晃晃悠悠的迎来了北京的秋天,我自己一个人去了北京郊区的西山国家森林公园,在那里爬山的游客并不多,但是我却看到了相互搀扶着一起爬山的老年夫妇,我要寻找的也是几十年后能和我一起搀扶着爬山的人。
我驻足在山间的一片空地上,久久不远离去,因为我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妇和他们只有几岁的小男孩在一起踢足球,他们笑得是那样的开心。
唉,会有那么一天的。
二年说要我跟他去亚运村汽车交易市场去看车,他工作以来攒了一些钱,打算买辆车。
我和二年足足转了一下午,看得我们眼花缭乱。
二年买了一辆一汽出的银灰色奔腾B50。在开车回去的路上,二年问我要不要在车玻璃上贴膜,我说不要,把贴膜的钱用来买一块黑塑料片,带反光的那种,贴在车顶上,别人会以为这车是天窗版的高配。二年又问要不要去中关村买一个车载MP3播放器,我说不要,这辆车的CD机头能播放MP3,花两块钱买张刻录盘能刻好多歌呢。
“第一次开着自己买的车什么感觉?” 我问二年。
“心疼!”他说。
8
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我每天依然热情的工作,并且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愿意干,并且在工作的同时始终不忘和大家一起欢笑,我依然感觉到孤独。
在单位上班每天上班都要在打卡,摁手纹。有的时候我因为早晨贪睡一小会儿,而要跑着去上班。
办公室里的电话线被捻断了,我用打火机烧了一下线头,本打算把两段露出的铜线接在一起,结果那塑料皮儿竟然是那样的迷恋我手指,竟然粘在了我的手指上,顿时起了一个水泡。而那个手指正好是我录入指纹的手指,于是我伸着起着水泡的手指找到了办公室主任说明原因。
“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注意点啊?”她问我。
“说起来我这可是工伤啊!好歹是修单位的电话线烫的呢。”我说。
“那你去医院开个工伤证明吧。”
“那倒不用,我再重新录入一下手指吧,这个起泡的手指???时是不能按指纹了。”
“应该没事,过几天水泡下去了你再按指纹就行。你自己写个证明,回头我让领导签个字你就可以暂时不勇按指纹了,等你收好了再按。”
于是我按照她的意思,写了个纸条,放到她哪里,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用跑着上班了。
大伙儿都以为我是怕上班迟到扣工资而故意将手指烫伤,为的是不用按指纹,当有一天早晨我不紧不慢的从单位大院走到办公楼的时候,我曾经听见有人说:“那哥们儿太狠了,为了上班不打卡,都自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