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吕后掌权的时候,吕后想要立吕氏族人为王,询问王陵的意见,王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问陈平的意见,陈平就差没鼓掌欢迎。吕雉不久就罢免了王陵,调任陈平为右丞相。
陈平不但善于出谋划策,还特别擅长规避风险。樊哙老婆吕媭对陈平有些小误会,经常在吕后面前说陈平的坏话:“陈平身为丞相,却不怎么管事情,整天都知道喝美酒,跟女人鬼混。”当好心人把这话告诉陈平,提醒他注意时,陈平表面上感谢他的好心提醒,暗地里都乐坏了。他知道吕后忌惮掌握实权的大臣,谁最有实力就灭谁。现在,自己每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不去谋划江山。吕后不高兴才怪。果然,吕后被陈平蒙骗了,她当着吕媭的面对陈平说:“俗话说得好,‘莫要听小孩、妇人的话’,吕媭说你坏话,你别怕,只要你对我忠心就成了。”
听了这话,陈平笑了,有那么一刻,连他都想膜拜自己的智慧。
与陈平的心机颇深不同,周勃是个一根筋。年轻的时候,周勃也曾经迷茫过一阵,职业迷糊期里,他曾经干过编织匠、吹鼓手,因为有一把力气,还干过拉弓能手。
老乡刘邦开始创业,周勃迅速加入革命队伍,其后,不管刘邦是马到成功,还是一败涂地,周勃从来都是跟在老大后面进行肝脑涂地:攻打胡陵、丰县、碣县、蒙邑、虞县、爰戚、束缗县、栗县、啮桑、 甄城、都关、定陶、宛朐、临济、寿张、卷县、开封、长社县、颖阳、缑氏、武关、蛲关,直到最后在蓝田击破秦军,到达咸阳,灭亡秦王朝。
刘邦做了汉王,与项羽抢天下的时候,周勃作为将军更是成为有名的“上等功专业户”。汉军攻打槐里、好峙,周勃立上等功;汉军进击赵贲、内史保于咸阳,周勃又立上等功;汉军攻打曲逆,周勃立上等功。
高帝赐给周勃列侯的爵位,分剖信符,让周勃的爵位世世代代不断绝。把绛县八千一百八十户作为周勃的食邑,号称绛侯。
汉朝建立,国家需要的是稳定与和谐,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当初那些敢于一马当先反叛朝廷的,这时候不安分守纪,那就等着被平剿。建国初期,周勃作为安国守疆的重臣,更是劳苦功高。
周勃以将军身份跟随高帝讨伐反叛者燕王臧荼,在易县城下打败了叛军;周勃以将军身份跟随高帝攻打反叛的韩王信于代地,在武泉北边打败胡人骑兵;敌军斩首陈豨,俘获陈豨的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 燕王卢绾反叛,周勃以相国身份取代樊呛率领军队,攻下蓟县,俘获燕王卢绾的大将抵、丞相偃、郡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灭浑都县;在上兰打败燕王卢绾的军队,又在沮阳再击破卢绾的军队。
周勃行伍出身,凡事喜欢实实在在,他最讨厌虚头八脑的文人,每次召见诸位儒生和游说之士,他都高傲地坐着,很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没事就散”。
周勃这个人能力强,为人务实爽快,还自始至终都是汉军的嫡系,可以说是所有波士梦寐以求的员工:忠心耿耿的实干家。对于这一点,刘邦同志也明白,所以当吕雉问他谁可以在其后安天下时,刘邦是这么回答的,“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
现在,腹黑男陈平和一条道走到黑的周勃结成了坚不可摧的“保刘党”联盟。他们两个都是标准的三朝元老,都在跟刘邦打天下的过程中磨练出一身的本领。陈平,善于智取,号称六出奇计夺天下,脑子里的想法像那盘丝洞的蜘蛛线,能把人缠死;周勃,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带兵打仗,运筹帷幄都不在话下。大汉王朝最出名的谋略家和最勇敢的军事家,联手作战,可能连阎王爷看到这种作战团队都会发抖。
吕禄、吕产作为当朝最有权力的人,却不愿意继续维持这表面的安宁了。当然,在权力面前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平静。据说,当年有个国际记者去过延安革命根据地以后,跟宋美龄说:那里的人都朝气蓬勃,充满干劲,即使身为领袖,也亲切自然,没有任何权力意识。宋美龄大姐微微一笑,回答说:我相信你所说的,不过,那只是那些领袖没有真正尝到权力的滋味罢了。这话真是聪明至极,权力会让多少人疯狂,恐怕上帝都无法回答。
吕家满门封王列侯,是大汉朝权力圈里最当红的炸子鸡,皇帝还只是一个断奶没多久的孩子,这个时候不来夺取最高的荣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那个时候,赵王吕禄、梁王吕产统领着京城的国防部队南北军,看着天下的形式,知道不仅刘姓子弟想要他们的命,那些刘邦遗留下来的大臣也恨不得拨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在京城内,他们害怕绛侯、朱虚侯等人,在京城外面,他们害怕齐、楚的联兵,又怕灌婴反叛,所以想等灌婴兵与齐国军队大战以后才出手,犹豫未决。
不过,动手是早晚的事情。
大战在即,长安城里的列侯群臣涌动着莫可名状的恐慌。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差错,可不仅会让自己掉脑袋,还会让一家老少几十上百口一块去赴奈何桥。
紧张像空气一样笼罩住长安城,人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不过最着急的却是太尉周勃。周勃这几天差点急疯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乱转:外面形式如此危急,他手上却没有军队,这该怎么办?
下人突然进来禀报:丞相陈平到了。丞相是个智多星,这个时候过来找周勃,八成是有良计。果然,陈平真是带着计谋走进周府的。
3.姑姑的愤怒
陈平计策的核心是抢劫,抢的不是财物,是人;这个人不是正当妙龄的美女,而是一个糟老头子。原来,他要劫持郦商,让大孝子郦大公子帮点忙。
吕家气焰熏天,门口的大路经常被挤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吕家的当家人吕禄,更是连他走过的路都有人恨不得舔一下。吕禄也一向自视甚高,根本不看普通人一眼。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对于吕禄来说,他不大相信友谊这个鬼话,但是实际上,他跟曲周侯郦商的儿子关系相当暧昧。
郦商也是汉初的一个功臣,是从高祖刘邦手里发达起来,到这时候年事已高,还添了一身病痛。虽然他白发苍苍,步子一天比一天迈不动,可有一样让他欣慰:儿子还比较孝顺。哪怕他哪里有点不舒服,儿子都会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的儿子不但孝顺,还是一个善于交际的天才,别人想拍吕禄的马屁都拍不上,他不费吹灰之力,不但交上了这个汉朝权力圈的第一红星,还莫名奇妙成为他的至交好友,对他能有不小的影响力。
只要绑架了郦商,让郦大公子去说服吕禄交出兵权,他绝对不会拒绝。
陈平是看中了郦大公子对吕禄的影响力,所以才想到了这个奇计。自从当年解了高祖的白登之围以后,好多年没有让陈大脑袋显摆智慧了,他早已技痒多时,想到这个好点子,赶紧跑过来告诉多年的战友。
周勃一听陈平的高招,拍着大腿蹦了起来。他是一个行动派,执行力极度强悍,马上大叫着:咱们赶紧去逮人去,再不行动,被人剿灭了,哭都没地方哭。
陈平心里一乐,他上周家就是让周勃去抓郦公子的。作为一个标准的军事家,天生的策划人,凡事都要争取利益最大化,伤害最小化。抓当朝丞相密友的老爸,这个罪名足够抄家了,虽然在处在存亡关头,他也不想自己揽一个罪名回家,让陈家老小死无葬身之地。
周勃迅速行动,派出最得力的心腹抓来郦商。陈平依旧还待周府,他请郦老爷子喝茶,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出要求。要么合作,只要能让你们家公子给他那朋友带一句话给吕禄就行,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你好我好大汉社稷好;要么……那我们几个也没有什么活头,干脆就跟郦大人同归于尽算了。
这话说得郦商出了一身冷汗,朝廷里两派斗得火热,他虽然装糊涂,不站队,也不是瞎子,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这件大事不是关系他一个,郦家满门老少几百口都卷进来了,牙牙学语可爱无比的小孙子,相濡以沫一辈子的老婆,还有孝顺到极点的大儿子,这个时候装马虎是行不通了,必须要站在一方。
他知道两边的形式,吕家与刘家实力对比貌似是吕家厉害,实际刘家才有更多的胜算:朝中文武大臣的支持,各诸侯国的擎掣,吕家的盲目自大。
郦商考虑了一下双方形式,决定站在这一边。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那两???劫持他来的罪犯。陈平喜不自禁,当下就说服他让儿子劝说吕禄。
于是,父亲休书一封给儿子,告诉儿子要说服他的朋友交出兵权。郦大公子看了父亲的来信,一方面为了父亲的安危,一方面也真是为着吕禄着想,就对吕禄说了这样一番话:“高帝打下江山,咱们吕后也出了不少力气,所以姓刘的有九位王,姓吕的立了三位王,这些都是满朝文武亲自评定亲自见证的,这件事早就已经布告诸侯,诸侯也都认为比较合适。如今太后驾崩了,皇帝年龄很小,您佩戴着赵王印,不急着回赵国镇守,反而留在京城做上将,带着大队士兵驻扎在这里,让大臣诸侯们疑心害怕。我劝您啊,把大印还给朝廷,把士兵归给太尉,请梁王把相国印归还了,与大臣立个盟约,回到赵国算了。这样一来,可谓三全其美,齐国军队能罢兵,大臣们能安心,您能享用千里之国而高枕无忧,这对汉朝世世代代的百姓都是好事啊。”
如果说人生在世,谁都有一个克星,那吕禄的克星可能就是郦公子。郦公子那发自肺腑,掏心窝子的话让他无法漠视。作为一个著名的政治人物,难得有一两个真心的朋友。郦公子于他,那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在这危急关头,也只有他,才敢放开胆量,说出心里的话。而且,当时的局势也让他颇为忌惮:吕家表面上拥有无上的权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正顶尖的人才。老一辈的在刘邦时期就没有出类拔萃的成绩,等到吕后手上,因为沾娘家人的光,才爬到了权力顶峰;小一辈的,那都是些笑话了,公子哥儿吃喝玩乐有一肚子的主意,遇到正经事情全成了怂货。甚至连高墙深院里千金的小姐都养出了一身的坏脾气,个个飞扬跋扈,刁蛮任性不懂事,因为这个还逼死了二位刘家王爷。
吕家人才凋零,并没有强悍的战斗力,而吕家的敌人们却又是无比强大。齐王已经打着大义凛然的口号在东边发兵了,他那一篇檄文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他就是要吕家人的命;派出去的大将军也不顶事,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回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京城里呢,一部分官员跟着官位走,谁能给高位、富贵就跟谁走;一部分传统派,天生死脑筋,只认准刘邦后代能做王,其他人都靠边站;最后一部分对吕家的权势早就嫉妒不已,巴不得吕家全都倒霉。别看平时那些文武百官对吕家毕恭毕敬,真要吕家出事了,能站出来的几乎没有。吕禄对当前的形式了解地比较透彻,不过,他长久被吕后及长辈们罩着,还不清楚失势的可怕代价,所以,他对那个密友的话颇为动心。
他想把兵权还给太尉周勃,不要再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赵国土地肥沃,面积广阔,拥有那大片的土地也不错。他还是回到赵国做他的赵王吧。可是交出兵权毕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在内心深处他也有无限的惶恐。他知道,自己的一个决定就可能会让吕家死无葬身之地。人经常会面临各种选择,婚姻、职业、学校,选择对了,可能生活如意,从此一帆风顺;选择错了,也不过是把光阴当学费,蹉跎人生。不过,很少有人面对那种生死之关的重大选择,这种抉择像森林中迷惑丛生的道路,即使最睿智的猎人也会茫然无措,没法确定方向。
吕禄就处于这样的生死抉择时刻,这重大的使命让他寝食难安。最后,他觉得应该问问吕家其他人的意见。于是,他派人把交出兵权的想法告诉吕产以及吕家的诸位叔伯。吕家召开了一次严肃的家庭大会,有的温和派认为可以交出兵权,坐享荣华富贵,有的强硬派认为千万别交出权力,一旦交出兵权,后果不堪设想。两派人物争论得不可开交,差点就打了起来。就这样,究竟应该怎样,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切的方案。
大家族里人事复杂,平常也没少斗气,但是像这样连权威人物都闹嚷嚷吵架的可不常见,吕禄觉得自己的头都被吵晕了。压力太大,只好去乡下完成一次休假式治疗。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想高调张扬,只想跟自己的密友享受一下,于是寄了一封信给郦寄,说是一块出去打猎,散散心。他们到郊外打猎,需要经过姑姑吕媭家的豪宅。
姊妹一般都有些相像,所以不少猥琐男对小姨子都有怀想。吕雉唯一的妹妹吕媭跟姐姐在顾家、直率方面颇为接近,而且,两个人还都十分聪明。
当年姐姐嫁给沛县亭长,县令就跟吕家减少了来往。吕家在当地是新移民,没有三姑六婆帮着吕嬃张罗青年才俊,她的婚姻大事也被耽搁下来。县里杀猪的樊哙长得五大三粗,有一身力气,不过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一直单身,托媒人上吕家来提亲。吕婆经历了一个剩女的摧残,早已身心俱疲,不想再受罪,竟然劝说吕公答应了这门亲事。
吕嬃嫁给樊哙没几年,姐夫就开始了革命事业,妹夫跟着姐夫一块打江山,多少艰难险阻,二话不说就扛下来,最著名的就是鸿门宴上抢戏演出,既突出了角色性格魅力,赢得了不少粉丝,又建了一桩大功劳,帮助姐夫顺利逃出生天。
丈夫在外面跟着姐夫打江山,吕嬃在家里操劳家务,在做留守太太的长期生涯里锻炼了强悍的生存本领和凡事注重结果的处理方式。
吕雉与戚夫人宫廷大战的时候,吕嬃作为妹妹没少给姐姐打气。刘邦临终前,因为又流露出对如意的宠爱,吕嬃还揣掇丈夫干脆杀了戚夫人母子。不过,因为刘邦还有意识,对樊哙的这种举动怒不可遏,一气之下,竟然派陈平去把樊哙剿灭。陈平是个精明人,想着樊哙跟刘邦是亲戚,又是战友,吕家势力不小,刘邦只是一时之气说要杀掉樊哙,等他事后醒悟,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就阳奉阴违,在路上磨蹭,故意拖延这件事。也是陈平聪明,过不多久,刘邦就去世了,刘盈掌握大权,即刻撤销了杀死姨夫樊哙的命令。
这事本来和陈平一点关系没有,但是吕嬃对陈平有极大的偏见,不停在吕雉面前说陈平坏话。而陈平肚子里九曲十八弯,他的应对打消了吕雉的猜忌,前面已经讲过。
吕禄和他的朋友打猎经过姑姑吕媭家,就把自己准备交出兵权,赶赴赵国的打算告诉了姑姑。一来是告知姑姑自己的打算,更重要的也是来个告别预演。哪知听了这话,吕媭气得破口大骂:“一个上将放弃兵权还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真是蠢蛋,吕家以后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完这话,扯下身上的珠玉宝贝,扫倒家里的鼎铭宝器,弄得整个大堂一片狼藉,在吕禄和郦寄目瞪口呆的时候,大声说:“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还不是给别人守着?”
吕禄他们讪讪地走了,郦寄免不了告诉他那是妇人之见,不必在意之类的话。吕禄走的时候,阳光灿烂,春风和畅,郊外清爽的空气让人耳目一新,他只想到前面森林里的兔子、麋鹿,哪里想到自己也早已成为别人的猎物,未来,那把政治的屠刀就将开启。
03 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