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爷们儿,这个老头儿是白兰芝邻居,说不定是亲的近的呢!俺到他家里去问问!”田景大依然热情不减。他觉得,事到此刻已无需保密,便不再回避田立儒和田仁礼。说罢,转身就走。田明理连忙喊住了他,说道:“还是算了吧!您没看见那个老人心情很不好,好像很悲伤的吗?还是甭给人家添烦恼了!您说的对,他们是近的。依俺看,他们两家原本就是一家人呢!”几个人听了,都表示诧异,不由地哦了一声。田明理接着说道:
“您没看见白兰芝家没有东屋吗?他们是一家人分开的。”
“对对!”田仁礼马上附和,“您看俺家就没有西屋,跟白兰芝家一个样子,俺两家就是一家子分开的。”田立儒半天没说话,这时插言道:
“这么说来,白兰芝家可能是出事了,所以那个老头儿才伤心,才不想多说的!”
议论到这里几个人看法趋于一致,心里都为白兰芝家可能遭遇的不测而伤感。田立儒强作轻松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走吧!等过段时间再来,反正又不太远。”于是,四个小信使迈开脚步继续他们的送信路程。
大徐家小学校园里空无一人,教室里正在上课,也不知道是第几节课了。几个小信使找到了教务处的牌子,商量了一阵,决定还是按照贾校长的安排各负其责,大徐家小学的信由田明理和田仁礼去送,田景大和田立儒在外面等着。他们懂得,教务处学生是不准随便进的,必须在门口儿喊报告,经同意才能进去。田明理和田仁礼依照芦荻小学的规矩,在教务处门口立正报告如仪。教务处里只有一个人,大概是校长,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田明理恭恭敬敬把信呈上。校长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惊讶道:
“两位小同学是从芦荻村来的吗?——哎哟,小二十里呢!快坐下歇歇!”说着,撕开信封,展开信纸,看了,带着歉意说道:“这灾荒之中,学校经费十分困难……所欠您校的教材费只能再缓缓,等一有钱就马上给您校送去。请两位小同学转达贾校长。只是辛苦了你们两位小同学了!请等会儿,我给贾校长写个条子带回去,你们也好交差。”
外面两个正等得心焦,田明理手里捏着个折叠成“方胜儿”的纸条儿和田仁礼出来了。田明理吐了一下舌头,轻声一句:“白跑一趟!”便一溜儿又穿过校园,出了校门,回到大路上。第一项任务完成了,第二个目标雪庙小学在哪里,几个小信使心里一片茫然,大体知道应该在东北方向了。于是问了路:果然在东北方向,有十多里呢!几个人看看太阳,好像已经转到了南方,快到晌午了吧,而且肚子也隐隐觉着饿了,未免心里有点儿着急发慌起来。田景大、田立儒由于是始作俑者,便强打精神,跑在前头引路。为了减少路程,便弃弯取直,但凡遇到弯路或直角路径,就舍路走田地里斜插过去。后来就干脆舍弃道路,只朝着东北的大方向一路斜蹅过去。好在都是平地,麦苗儿还不太深,还有不少荒地,走起来一点儿也不艰难,反倒觉得别有兴味儿,而且也确实近了不少。
几个人得意地一路蹅着蹅着,前面出现了一片荒草地,像是水灾后撂荒了的田地,又像是原本就是草地,上年枯死的茎干上长叶犹自支楞着,地面又生出茂密茁壮的新草。他们几个心无旁骛一往无前地向前蹅去。渐渐地荒草越来越密越来越高,密到行走艰难,高到高过头顶。更发现荒草茫茫一望无边——他们走进了草地深处,四围不见村庄,更无人烟,不禁惊惶起来。田景大一边蹅着一遍小声说道:
“爷们儿,这不就是老师给咱讲的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的草地吗?咱怎么跑进这里来了?咱还能走出去吗?还有,这脚底下越来越湿,越来越软,甭有泥潭子把咱爷们儿几个都给陷进去了啊!”
话音刚落,忽然“扑拉”“扑拉”从身旁飞出两只肥硕的野鸡,飞到稍远处又落入草丛。田景大惊惶地往旁边一闪,“扑哧”一声左脚一下子陷进了泥潭,吓得一声惊叫,脸色煞白,惊惶地扭动着,想拔出脚来——哪里拔得出来!田明理赶忙伸过手去,田景大双手抓住,田明理一用力,田景大拔出左脚,噗通摔倒。田立儒、田仁礼也都围了过来,忙扶起景大,见景大****着左脚,原来鞋子落在泥潭里去了。田立儒拉住景大左手,田景大小心翼翼地蹲下来,远远地伸出右手,从泥潭里把鞋子掏出来,鞋子已经变成“泥猴儿”了。
几个人挪开了一点儿,躲开泥潭,呆呆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心里感到了恐惧。田景大的脸色还没有回复,苦笑着说道:
“爷们儿,人说咱‘汴水地邪,说啥啥来’,俺刚说陷进泥潭,就马展陷进去了。我的娘啊,吓死俺了!爷们儿,咱这还出得去吗?”大家都感到怵然,一时无语。田明理心里也在打鼓,却安慰大家道:
“怎么会走不出去呢!红军过草地那是在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咱这儿,人老多少辈子谁听说咱路庄子这片地儿有大草地了!”
“也许是鬼把咱们摄到大草地来了呢?”田仁礼说。
“大白天,您看太阳照着,怎么会有鬼呢?鬼怕光明!”田明理说。
“人说晌午时分,鬼也会出来害人的!”田仁礼继续坚持着。
“就是就是!”田立儒忙附和着,“那年,小典不就是晌午间在大太阳底下被‘鬼不动儿’迷了淹死的吗?”
说到鬼,大家话又多了,七嘴八舌,越说心越虚胆越怯。
“啊——”忽然,从茫茫草地深处传出凄厉瘆人的啸叫声,似鬼哭,似兽嚎,四个人霎时间都头毛挓挲起来,一下子都伸臂相互紧紧搂抱在一起,面无人色的抖瑟着,等待着灾难的来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