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芦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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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3、简直就一个韩湘子一个阴鸡子

3、

田百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着,被无尽的怨愤撕扯着,渐渐地感到心力交瘁,胸口隐隐作痛起来,不由地把手探进胸口,不慎又触碰到伤愈了的肋骨,触起了陈旧的伤痛……田百怀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禁悲从中来,双目潸然泪下,哀叹道:“‘人过三十万事休’,没想到我田百怀年届三旬竟然落到这步田地……”哀叹着哀叹着竟放起悲声来。哭了一阵,胸闷似乎好了些,抹了把眼泪坐了起来。思谋了一阵,自己骂自己道:“一个大老爷们儿像个娘们儿似的,太没出息了——恨这恨那的,倒像是唱《女起解》呢!——事不宜迟,跟孙治业算账要紧!”说完,腾地站起来朝房门走去。

迎面看到挂在门后的一个小方镜,便伸手拿下来——镜面上蒙着一层灰尘,他一面用大衣袖子拂拭,一边骂了一句:“懒婆娘,怕一年多没擦了!”擦完,举到面前一照,三道已经变黑的血抓痕触目地斜嵌在左脸上。田百怀蹙着眉头照看着,嘴里喃喃着:“这怎么好见人啊?!”默默观看了一阵后,狠了狠心对自己说道:“我这点抓痕算什么呀!古来成就大事业的人,每每连脸都不要呢!他们有哪个不是把‘脸厚心黑’奉作自家祖传秘籍和人生宝典的呢!人家大人物尚且如此,我这个草民百姓还顾什么颜面呢?”想到这里田百怀解除了羞于见人的心理障碍,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从镜面里也看到自己原本紧蹙着的眉心此刻也舒展开来了。

正要挂回镜子,猛然想到:他们背地里都骂我是‘獐头鼠目’‘尖嘴猴腮’,我今儿个就好好端详端详,好好给自己相个面。接着又引镜自照,边照边评论着:“哼!这颗脑袋哪点儿像獐子的?獐子的脑袋又小又尖,如果长成我的脑袋模样,那岂不成了獐子精了!——嗯,眼睛吗,是有点儿小,可也不像老鼠的。远比老鼠的要大,也不是圆圆的,而是细条形的。嘴,是有点儿尖,尖,所以说话才利索才锋利,才不笨嘴拙舌嘛!不然,说话像斜对门儿驴绳儿那样结结巴巴的还不急死人!这腮帮子,是没有肉,显得不厚道。厚道又有什么用?就我这个样子才精明强干才干脆利落!”照完了,挂上镜子,自言自语道:“哼,‘人不可貌相’,这些俗人不识宝!”说完,出了房门,朝着堂屋有意放柔声音喊道:“镯儿娘——”没有应声。见堂屋门关着,便走过去一看:门镣子搭上了门扣儿,门扣儿上挂着一把带着钥匙的大铁锁,遂失望地骂了一句,“臭婆娘又跑回娘家去了!”田百怀在院子里来回踱起步来。大门关着,隔断了和外面世界的联系,院子里空荡而静寂,只有田百怀孤独地徘徊着,一个不长的阴影或前或后地一直伴随在他身子的北边,不离不弃。

天已近午,田百怀的肚子叫了起来。他还是头天黑来吃的饭,经过夜里吵闹打骂的折腾,应该是早已空空如也了。清早饭自然没有,也许是因为满肚子的气胀,没有饥饿的感觉。此刻,行动章程已定,又经过来回踱步,早已心平气和了,而且时近晌午,所以肚子告起急来。妻子不在,只有自己动手了。于是,推开西屋的门,还好,“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只缺最后一件,前六件都是现成儿的,当然没有米只有面。于是就掺水、烧锅、拌面,煮了一碗面疙瘩充填了肚腹。又回到东屋,对着镜子整了整衣冠,关好各屋房门,拉开大门。还好,门外没人,便回身拉上大门,上了锁。然后转身向西,装作一副悠闲的样子,经过孙治业家紧闭着的大门门口儿,向西出了村子,折北,往大孙家庄走去。

要诬陷孙治业是强奸,对镯儿娘田刘氏来说是要经受感情和良心的双重炼狱般的煎熬的!

刘氏十年前十八岁自大孙家庄嫁到芦荻村田百怀家。当时孙治业还不满十岁,母亲已经亡故,撇下孙治业和弟弟孙群。因为家境贫寒,孙百顺无力续弦,便父子三个相依度日。一家老幼三条光棍儿,本自穷困,再加上没个女人,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刘氏心地善良,再加上是邻居,所以每每周济他家。孙家每有缝补等活计也多请刘氏帮忙。孙治业生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更兼着那一身天生的白净细嫩的皮肤,十分讨刘氏喜爱,有事没事儿都喜欢叫孙治业来家里玩儿。孙家有事儿孙百顺也爱让治业过田家请刘氏帮忙。孙治业嘴巴也甜,在刘氏面前婶子长婶子短的喊得刘氏心里痒痒的。就这样刘氏和孙治业感情也越来越深,简直就是貌若姐弟情同母子,常常可以看见刘氏把治业揽在怀里、抱在腿上。后来,孙治业年龄渐大,渐晓人事,也渐渐疏远了刘氏。刘氏眼见自己这个似弟若子的小男孩儿一天天长大,渐渐出落成玉树临风般的翩翩少年,更是怜爱有加,一天不见似乎就有着一种莫明的失落感,有事没事总喜欢找事情喊他过来帮忙。后来见他有意回避,更不心甘。一天,趁田百怀赶集之机,喊孙治业来帮她劈柴。孙治业一身力气,两截儿柳树头很快都劈开了花,成了一地的劈柴。刘氏一面搭手配合孙治业码劈柴,一边问他为什么不常来了。孙治业支吾着说:“婶子,没事嘛!”刘氏笑着说道:“都恁大的男子汉了,还喊俺婶子,俺都不好意思答应了。俺比您也大不了几岁,往后就喊俺姐可中?俺小名叫杏儿,您就喊俺杏儿姐,好吗?”“那咋行!那不错了辈分了吗?”孙治业羞得满脸通红,分辩道。“嘻!您姓您的孙,他姓他的田,俺姓俺的刘,哪里扯得来什么辈分!俺不喜欢听您喊婶子,听了就觉得不亲!”刘氏嗤笑道。孙治业仍旧为难道:“那也不中——俺大听见非毁了俺不可!”“哈哈哈哈……”刘氏听了朗声大笑起来,接着轻声说道,“谁让您到处喊来?——就咱俩的时候才这么喊。来,喊一声!”孙治业急得浑身燥热,脸颊绯红,已经码好了劈柴,便站起来说:“婶子,俺走了!”刘氏也跟着站起来拦着说道:“甭慌,来洗洗手!”说着端来半盆水,和孙治业一块儿蹲下来洗手。接着刘氏把孙治业引进锅屋,案板上早已端放着的一盘儿韭菜炒鸡蛋正散放出扑鼻的香味。“吃点儿垫垫!累着了,大兄弟。”刘氏说着,拉过一张小板凳,让孙治业坐下,并把筷子塞到他手上。又从高板儿上拿来酒瓶酒杯,倒了一杯,连同酒瓶一起放到孙治业面前。孙治业握着筷子抬眼问道:“婶子,大镯呢,喊她来吃点儿?”“她跟她毛课儿哥到东湖玩儿去了。您快吃吧!”刘氏说完,就坐在对面的一张小板凳上手托香腮盯着孙治业:日子真快呢,眼看着这治业真长大了呢!看他那宽大厚实的胸脯,该有多大的力气呀!看他那眉儿眼儿多迷人呀!那嘴唇儿一张一翕的多诱人呀!那清秀白嫩的脸蛋儿透着红润更使自己恨不得去咬上一口……刘氏眼前不由地又浮现出田百怀——自己的男人的猥琐形象:那一副獐头鼠目、凸颧凹腮、鼻子不像鼻子眼不像眼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小瘪三!怎么门连门的两个男人长相差别就恁大呢?简直就一个韩湘子,一个阴鸡子!自己的命怎么就恁苦,摊上那么个男人呢!刘氏只顾望着孙治业胡思乱想着。孙治业偶一抬眼触到她那痴迷般的热辣辣的目光,感到背有芒刺一般,只顾低头吃菜、喝酒,一会儿就风卷残云了。孙治业抬手抹着嘴站起来,刘氏也跟着站了起来。孙治业赧颜地望着刘氏低声说道:“谢谢婶子,俺走了。”刘氏已经走到他面前,装作微嗔似地说道:“怎么,又来了!再那样喊俺可生气了!”孙治业为难地嗫嚅道:“俺走了!”刘氏赶忙拦在前面,低声说:“兄弟,小声喊一声!姐求您!”说着,两眼热辣辣的好像闪着火花。孙治业只是低着头,躲避着刘氏的灼人的目光。僵持了一会儿,孙治业毕竟担心真的惹恼了刘氏,最后终于红着脸蚊子嘤嘤般地喊了声:“姐……”这蚊子嘤嘤般的声音,在刘氏听来却似醉人的天籁之音,甜在心里喜上眉梢,抢前一步,双手抱住孙治业的脑袋,把嘴巴紧紧压上那令她心旌摇荡的动人的双唇。孙治业一阵慌乱,慌忙挣脱,逃也似地跑出锅屋跑出大门转回自己家里。孙治业躺在自家的床上,胸腔兀自狂跳不已,睁着双眼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刚才那一刻把自己吓坏了,似乎有一种耻辱感混合着犯罪感,更有着热血奔涌的愉悦感……毕竟是自己懵懂中的第一次。自那以后,孙治业一直躲着刘氏,一直不再进她家的大门,偶尔有事,或刘氏喊他帮忙,他也推着弟弟孙群去应卯,孙群也长成半大小伙子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