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宁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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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云州洛家一门世代为将,性子大多桀骜不逊,狂放不羁。

这情况放在近两代的洛家族人身上就更是如此,洛老将军戎马一生,最得意的恐怕就是那个冠勇三军的长子。

洛家长子洛羽行自幼善武,年少时以三万残兵大败戎族老将鲜于风于北陵山后威名更甚他父亲几分,自此一战,戎族数年内不敢叩关,云州得以安稳。宣于帝闻此子英勇,上封冠英候,一时之间,年仅十六岁的洛家少帅让整个天佑大陆为之侧目。

一门双杰,洛羽行及冠之礼举行时,素来低调的老将军甚至为了长子开了半月的宴席。

那个时候,天下众人莫不认为洛羽行将是大宁洛家新一代的战神。

鲜衣战马,当年迎接洛少帅归来的那一场凤华宴让京城贵女趋之若鹜,盛大之极。以至于满京的仕子都成了那一袭鲜红战袍的陪衬,就连宣于帝的掌珠、中宫皇后的嫡女昭言公主也对其青睐有加,芳心暗许。

先帝闻之大喜,欲全其好事。哪知赐婚前夕,洛家却大开府门宴邀天下为长子举行了婚礼。

传闻说这新过门的长媳是江湖女子,与洛家少帅识于草莽,倾心相许终生后带回家成婚。也有人说她只是寒门小户的闺阁小姐,来历不详配不上洛家将门世家的门第。

无论这女子的身份如何,她终归是洛家向天下承认的儿媳,皇家圣旨未下,洛氏这样做也算不得违抗圣命。宣于帝虽恼怒,但到底无法因这样一件事问罪手握重兵的洛家,唯有将此事作罢。

少年英豪,冠君如玉,彼时意气风发,却不知这样的举动对高傲尊贵的天家公主而言堪为平生大辱。

半年后,昭言顶着五个月身孕闹上洛府,令洛羽行休妻再娶的事情震惊了整个京都,皇家公主未婚有子闹上府门的别说是大宁开国以来闻所未闻,就算是放在天佑大陆几千年的历史里也算得上是独一份。

公主大闹洛府,洛羽行却没有否认那孩子不是他的,宣于帝大怒欲问罪洛家,却在昭言的苦苦哀求下只是颁下圣旨令洛羽行休妻迎娶皇家公主。圣旨下达之日,洛家长媳愤而自请下堂,从此行踪不明。洛羽行留之不及,跪于家门外拒接皇家圣旨。

宣于帝于朝堂上闻此举大怒,雷霆之威还来不及降于洛家漠北硝烟又起,洛羽行临危受命匆匆奔赴战场,虽大败戎族,却在最后一战时一箭穿心伤重不治魂归九泉。

噩耗传来,天下震惊。洛家长子的灵柩归京之日,正是寒冬,皑皑的冰雪封了十里长街,整个京城的百姓看着洛老将军亲手把沉黑的棺木抬进了洛府,扶柩回京的洛家儿郎在洛府门外跪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洛府丧礼举行,没有邀请任何人,就连闻讯前来即将临盆的昭言公主都被老将军拦在了门外。

没有人能指责他,因为谁都知道,若不是昭言公主挟皇家之威把洛羽行逼到穷途末路,那个天纵英才的少年统帅绝对不会陨落在那场小小的战役里。

他本可纵横世间,翱翔九天。

“公主,犬子之罪业已以死承担。无论何时,洛家只会有羽正一枝血脉。”

仅仅一句话便让大宁最尊贵的长公主憾然转身,但她仍是料想不到刚硬如斯的老将军会连长子唯一的血脉也不接纳。

最惨烈也是最直接的回应,那个孩子,永远都无法姓洛,尽管他被冠上了大宁最尊贵的姓氏。

那一年,洛家次子洛羽正年仅五岁。

“就这样?”黑纹金绣的衣摆拂过小案上的书籍,宁渊抬头看着把那段往事说得荡气回肠,九曲十八弯的洛凡。

烛台上的夜明珠隐隐的不甚明亮,清河从阁台里又取了一个出来放在案架上,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洛凡看着宁渊神色不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若不是小姐突然问起,他恐怕都已经忘记了。

“那封皓是?”

“长公主后来生下一子,只是自小体弱多病,十七岁留下封皓这么点血脉就过世了。”

“照这么算起来,他也算是洛家的嫡孙了?”

“小姐……”洛凡眉一皱,立刻反驳:“老将军当初说过,洛家绝对不会承认这一枝血脉的,除了您,洛家不会再有其它的继承人。”

宁渊翻着书的手停了下来,抬眼朝洛凡看去:“凡叔,那封皓多大了?”

洛凡一愣,答道:“十四岁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过了三十几年了,往事已矣,当初的事与他有何干系?”

幼子无辜,已经隔了两辈的怨恨的确难以强加在封皓身上,洛凡还没有如此不通情理,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当初那昭言公主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了进洛家的门,恐怕不止是大伯战死沙场这么简单,那个孩子……”宁渊朝洛凡抬了抬眉,眼底尽是透彻。

洛羽行宁可战死也要拒旨,洛家把即将临盆的长公主拒于门外宣于帝也没有追究,这绝对不止是体恤老将军丧子之痛这么简单。

除非,这件事理亏的是皇家。

洛凡看宁渊好奇的挑挑眉,尴尬的扯了扯衣摆,使劲咳嗽了两声。

到底小姐还只是个闺阁女子,他本想忽悠着晃过去,但宁渊射来的眼神——淡淡的,却满是压力。

老将军啊,真不是我守不住秘密,只不过小姐实在是太可怕了,您在天有灵就原谅我吧!

“长公主对大少爷下了药,所以……”洛凡支吾了半天,总算拧着眉说出了当初那件事的原因。

宁渊手一滑,杯子里的茶顺势溢了点出来,难怪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娶公主进门,难怪洛家做到这种地步先帝也没有降下罪来,这个昭言长公主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一定地步。

“虽然昭言公主的行径……哎!”洛凡叹了口气,眼底也带了一丝不忍:“但是她终生未嫁,又中年丧子,如今把封皓抚养大,也实在是不易了。况且,这几十年来,凡是洛家人出现的地方,她从来不曾出现。老将军当初虽说只是丧子之时的意气之言,但她也的确做到了。”

洛家之人所到之地,皆退避三舍。作为一个皇家公主,昭言的确履行了当初对洛老将军的承诺。前些时候的凤华宴,昭言长公主交给了婉阳举办,恐怕也是因为她回了京城的原因。

她知道洛凡的意思,这个时代对于女人要苛责得多,如果昭言不是大宁的嫡长公主,不是宣和帝最亲厚的姐姐,恐怕如今早就被那些酸腐之士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但就算顶着公主的尊荣,她这一辈子也绝对算不上安顺幸福,不过是年少时的意气之争,却赔上了三代人的伤痛。

宁渊摇了摇头,就算是那位尊贵无比的皇家公主,恐怕也想不到当初的一时叛逆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只是,这毕竟只是些陈年往事了,天家隆威,如今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再摆出来。

想到那绿油油的一团,宁渊拿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眼中波澜不惊,神色却沉了下来。

“那个封皓……”她顿了顿,道:“怎么会被养成那么个样子?”

洛凡神色一僵,显然也是听说了封皓的一些传闻,道:“昭言长公主中年丧子,就只留了这么点血脉,想必是过于溺爱了。我打听了一下,那孩子虽说荒唐糊涂了一些,倒也算不上是大奸大恶,只不过……”云州洛氏一门还真是没出过这么有出息的直系子孙。

洛凡清了清喉咙,朝桌边软榻上躺着的女子看了一眼,把后面的一句话给咽了下去。

这洛家最后剩下的两枝血脉,还真是……南辕北辙到了极限。

书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隔了半响宁渊才抬起头。

“凡叔,他们还在外面?”

洛凡点点头,听宁渊提到外面的两人眼都愉悦的眯了起来:“小姐,您有交待要留着他们,吃过晚饭后叶公子和百里公子就一直在外堂休息,我去把他们叫进来。”

“把叶韩叫进来,至于百里……”宁渊打量了一下清河道:“你去陪陪他,换件衣服了再去。上次搜罗回来的款式不错,挑一件就行。”

洛凡和清河同时一愣,老管家看向清河的眼里带了几丝耐人寻味,清河的脸却明显扭曲了起来,拒绝的话到嘴边却看到宁渊已经重新低下了头,只得撇撇嘴朝外走去。

该死的百里询,居然拿姑奶奶当借口来忽悠小姐,你死定了!她泄愤一般的扯着身上穿得劲服,这衣服有什么不好的,小姐真是迂腐。

清河一边走一边把手腕捏得清脆响,守在外面的年俊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连忙摸着鼻子避开了几步。

哎,说个往事要不要这么久啊!

大堂里翘着腿坐着的百里询百无聊奈的敲着桌子,朝对面坐着岿然不动的青年瞥了几眼后转过头便看见穿着一身碧绿碎裙走过来的清河,立时眼睛一亮,腰板都直了起来,看来这小姑娘也是对他有这么点意思的,要不怎么还专门换了件衣服让他看呢!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他还真是翩翩佳郎,连这只小老虎也给降伏了。

百里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清河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叶公子,小姐有请。”

这声音真是清脆悦耳啊,百里朝叶韩挤挤眉,看着友人起身离去后弹了弹衣袍站起身来,一副兰华高洁的模样。

“清……”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衣领已经被矮他一截的清河提了起来,熟悉的双脚离地腾空的姿势,这已经是百里询第二次感受到了。

“居然敢拿我来忽悠小姐,百里询,你……不想活了。”

“哎呦,等等,清河,放我下来!”

“……”

身后嘈杂讨饶的声音传来,渐渐的远不可闻,独自行走在回廊里的青年唇角勾了勾,眼中的暖意也深了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吧,若是,没有注定背负的宿命,这样其实很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