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司宣阳眼底隐隐闪过的光芒,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墨玄玉想说的话全堵在了陡然升起的委屈和愤怒里。
又是这样!她进隐山十年,无论什么时候他心里永远只会记挂着早就死了五百年的墨宁渊。就算她再厉害,如今也只是一副枯骨罢了。隐山书阁里最辉煌的一笔,必须由她来书写。
既然把她从绝境里救了出来,既然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为什么又要亲手毁掉她拥有的一切?为什么宁可选择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洛宁渊,也要无视她十年的努力?
司宣阳,我一定要得到天佑,毁了隐山!让你后悔曾经如此轻贱于我!
莫西回转头瞥到墨玄玉神情里的愤怒和阴狠,轻轻叹了口气。
在北汗迎亲使者离开大宁的第二日,宣和帝正式将册封太子之事在朝堂上提出,允许朝中大臣举荐太子人选,并宣布三月后会正式册封大宁太子。
此言一出金銮殿,便惹得京城人心浮动。宣和帝素来执政强硬,再加上二十年前他的帝位是从前太子手里夺过的,是以一直以来便极不喜人提起册封太子一事。朝中大臣、皇室宗亲俱都以为太子之位必不会在宣和帝有生之年揭晓,却不想北汗求亲使者一走,这皇储之争便被宣和帝亲自摆在了台面上。
如今大宁的成年皇子里,林王、南王资质平庸,根本不敢肖想太子之位。唯一有可能的便是皇长子封辛和皇九子封显。一方得文臣拥戴,一方得武将尽忠,虽说封辛在朝堂上扎根已久,但封显也逐渐站稳了脚跟,再加上瑜阳远嫁北汗,他更是得了不少老臣的赞扬,一时间双方实力倒有些不分伯仲。
太子册封之事立下三月之期,一直保持中立的赵卓和方文宗也暗自开始在皇子中走动,朝堂上党派之争势如水火,而宣和帝对九皇子封显的赐婚更是惹得整个京城猜忌不断。
安国公府和户部尚书的嫡女,居然只是为宣王侧妃,若是洛宁渊为其正妃,这婚自然赐得极是妥当。可如今,并无任何迹象表明洛宁渊会嫁给宣王,这婚约就有些尴尬了。
安国公府在大宁除了皇室宗亲,还真没几家可以比得下去。嫡女只为侧妃,那宣王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若真有登顶的一天,这皇后之位又有何家可以匹配?
正当朝野笃定宣和帝属意宣王时,宣和帝却偏偏将京城禁军守卫交给了平王封辛。这些举动着实有些两相矛盾,一时间让观望的大臣宗亲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尽管大宁京城如此热闹,也还是有两处清净之地的。一处是从不插手储位之争的百里世家,而另一处,便是被宣和帝撤了禁军守卫的洛家了。
花会之后,宣和帝撤了封锁洛府的禁军,一直登门拜访的平王和宣王也不再踏足洛府,既不降罪也不奖赏,在这奇怪的氛围里,洛府便被京城的各大世家选择性的遗忘了。
洛府后院的竹林葱翠碧绿,打磨得光滑的石桌置放在竹林中,清河蹲在石墩上,念着封皓从漠北写过来的信,朝右边的草地上瞧了瞧,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么个景况,好像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吧!
宁渊盘腿坐在一旁的草地上,闲手抓起地上的石子放在手里把玩,叶韩坐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底带着浅浅的疑惑。
宁渊皱了皱眉,自从花会之后,这都一个来月了。这家伙每日必上洛府,话倒是不多,只是这么一副温吞吞的样子,倒真是不像他。要是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可这都一个月了,要是再这么下去……
她站起身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斜着眼朝叶韩望去,慢悠悠的道:“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不管是问她为什么会撤掉洛府的守卫也好,还是问她为什么能在宣和帝面前全身而退也好……她都不准备照实回答。
墨宁渊早就是应该掩埋的过去了,比起追忆前世,她倒是更加享受现在的闲散人生。若是知道她是墨宁渊,恐怕叶韩也只会想着如何利用隐山的势力来夺得大宁吧。毕竟,就算是当初的封凌寒,也未必能将她当作纯粹的挚友来看待。
清河竖着耳朵朝这边凑了凑,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里面满是好奇。
“你……觉得……”叶韩的神情有些苦恼,吞吞吐吐了半响才继续开口:“那日送你到涞河的顾易如何?”
宁渊一愣,眼底头一次泛起了几许诧异,疑惑的瞥了瞥叶韩随便答道:“尚好。”那青年正直儒雅,倒是个难得的忠厚之人。只是,这问题怎么和她想得有些出入,作为南疆的实际掌控者,他该关注的绝对不是这个吧……
“尚好?”叶韩眼底露出警惕的神情,急忙站起了身,又凑近了几分:“那是有多好?”
自花会之后,这个顾易在宁渊嘴里至少出现了三次,这可需要他好好琢磨一下了。以她的性子,要不是放在了心上,倒还真不是个可以记住人名的。
朝叶韩占着灰尘和枯草的衣摆看了一眼,宁渊叹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她弯腰凑到叶韩的脸边,看着青年陡然变得有些呆楞的神情,斜着眼撑着下颚‘啧啧’了两声:“当然不及六月楼前为我献上《凤求凰》的南疆少帅了!”
‘咚’的一声,清河攥着信函跌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挑着眼的自家小姐和一脸呆滞的南疆少帅,‘哇’的一声大喊,飞快的朝竹林外跑去。
“年俊,你快来,小姐梦魇了!”声音到半截就被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止住,年俊飞快的从竹林笼罩的上空落下,敲着清河的头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清河,安静点,观之不语。”说完提着清河腾空飞起迅速隐去了踪迹。
叶韩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漆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隔了半响才陡然站直了身朝一旁走去,喃喃自语道:“老头子来京了就是有些麻烦,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走了两步才发现走错了方向,急忙回转身看着懒洋洋插着双手斜视着他的宁渊,尴尬的‘哈哈’一笑,垂着眼便朝竹林外走去。
宁渊瞧着片刻就不见了的身影,舒了一口气,看来瑞鸿那小子交的方法还真是管用,只要是想避过什么麻烦事,凑这么近逗人绝对行。当初封凌寒那家伙她倒是没试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叶韩走出了竹林,脚步慢慢停住,回过头朝深深浅浅的竹林看了一眼,大红的身影在里面尤为打眼。想到刚才那女子微微扬起的唇角,无奈的叹了口气。
连这种法子都使出来了,那日在官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撇撇嘴,垂下了眼角,算了,若是不想让他知道,就不必再提及了。
无论如何,她只要是洛宁渊就好,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笃定,那人,只要还是洛宁渊……就好。
一个月后,宣王大婚。
婚礼盛大无匹,因着这夺嫡的盛事,王府门槛都有踩破的趋势。再加上赵然和方文宗隐隐表示了对封显的支持,攀附讨好的人更是不少,不过一月,宣王的风头就彻底压过了平王封辛。
宣王大婚第三日,边疆八百里急报入京。
北汗迎亲使团在归国途中遇袭,三皇子元硕遭人追杀亡于北汗的幽冥沼泽,尸骨无存。被抓住的刺客供出乃是大宁宣王指示,北汗王闻之震怒,将大宁公主瑜阳送往边疆战场示众,国师玄禾挂帅,陈兵十万于漠北,势要为爱子讨回公道。
战报传来,震惊大宁上下,两国大战一触即发。朝臣俱都认为这只是北汗王挑起战争的无稽之言。瑜阳乃宣王胞妹,他何致要刺杀元硕,陷瑜阳于险境?就因为事情太过奇怪,一时间扬言开战迎回公主的话语充斥着整个朝堂。但不论如何,北汗重兵压境下,宣和帝只得暂时将封显禁在王府里。
面对如此好的机会,平王一面打击封显的势力,一面极力鼓动朝中大将请命开战。而掌管漠北的洛家,却一直悄无声息,既无人请愿奔赴漠北,也没有谈合之意,弄得京城百官有些坐立不安。毕竟若是洛家执意不肯出战,大宁上下将无一将是北汗国师玄禾的对手。
就在满京忐忑的时候,战报传来的第三日,关闭了数月之久的洛家终于打开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