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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追寻,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第 25 章 追寻,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大麦哥哥,疼……”一只肥嘟嘟的小手搭上男孩胸口,用力在他包扎的伤口处揉了揉。

男孩咝口气、浑身一颤,咬牙切齿地拉下小女孩的手,努力和颜悦色:“小米乖,哥哥不疼。”

“囡囡疼。”于是小女孩子转过身冲他撅起屁股。

那条粉红花内裤又露了出来,然而暴露在内裤外的皮肤却比内裤上的花纹更花更红。他知道她一定是挨了打,跑来找他要安慰了。

从小到大,父母从未体罚过他,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长辈教育晚辈还有这样一种野蛮的方式。那次她爬进他家误食过多的压缩饼干被送进医院,听父亲说出院回家后,就被她奶奶狠狠吊打了一顿。他当时极为震惊,在他看来这是他的过失,父亲虽然言辞严厉的训了他,却再无其他,没想到她刚惊魂一定,就又迎来责打。

“囡囡疼。”小女孩不耐烦的扭扭屁股。

他叹口气,认命地伸手替她揉屁股。大概这世上真有前世因、后世果的事,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宠她?服侍她不够,还抛头颅洒热血的,随便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似的。

他揉得手酸,她终于觉得够了,转回身冲他晃了晃手:“给。”

她左手从进门就紧紧握着,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肯定藏了什么。他依言伸手过去,她暖暖肉肉的小手贴上他掌心,慢慢松开手指。有冰冰湿湿的东西滑落在他掌心,待她抽手离开,他才看清原来是条尾巴状物什,细细黑黑长长,也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看得他寒毛都竖了起来。

而罪魁祸首像条毛毛虫似的,一边屁颠颠往他大腿上爬,一边“咯咯咯”笑得开心:“大麦哥哥,这是壁虎尾巴哦,我昨晚上抓到的。”

他整个人抽搐了下,用力一甩手,人就跟着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

只是梦境与回忆完全重合,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曾改变,真实得就像刚经历一般,掌心处还留有那种粘湿恶心的感觉。

虞玮韬盯着摊开的手,渐渐适应黑暗之后,点了根烟。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准确的说,他只有过一段不长的烟史。父母意外过世的那年,他正在国外求学,急急赶回去时,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段岁月,烟是他最忠实的伙伴,后来心境慢慢平复,才没有了这种依赖。

多年后的这个晚上,仅仅因为一个梦所勾起的回忆,仅仅因为答应她做不食言的君子,他再一次有了抽烟的欲望。

美朵特别佩服安之,安之的魅力所向披靡,连新来的男同事都不放过。

这个“新来的男同事”就是李清逸,这两天中午和小刘一起出现在她们饭桌上的人。美朵在得知他部门后,大大地发了句感叹:“安之,你是想把房产公司整个地纳入后宫么?”

安之啐她一口:“那是我同学的弟弟。”

这下美朵更受打击了,她托着腮,语气里尽是羡慕:“虞总对你可真好啊。”

恒隆年后并没有公开的招聘,在美朵看来,清逸能进到公司来,肯定是安之从中搭的桥。这么些年,她看到的听到的,虞总从没利用职权安排什么人进公司过,安之却一直是个例外。

安之沉默。即使听出美朵话里的深义,她也没办法反驳。解释起来越描越黑的事,还是不解释为妥。不过出乎安之意料的是,这一件事很快流传开来,大公司人多口杂,她原本也不甚在意,所以从未刻意隐瞒她与清逸的关系,但流言传来传去,倒让虞玮韬蒙受了不白之冤。

安之心有愧疚,周五约虞玮韬一起吃晚饭,理由虽是帮她“从良”,心里确是想借此机会向他道个歉。

七月的天,正是台风开始肆虐的时候。阴霾了一天的天在下班前暴发,倾盆大雨劈头泼下来,任是打伞也无济于事。

小小的一段路,安之牛仔裤的膝盖以下已全湿透,一半肩头也难幸免。她收伞挤进副驾驶座,头发上垂了几颗小小的水珠,不自觉抖了抖身子,冲着虞玮韬笑:“要不我们去吃火锅吧。”

她穿着短T,还真的感觉有点冷。

他不说话,将车内的温度调得高些,告诉自己切不可动感情,不可太关心她。

火锅店的生意虽不如冬天火爆,但因为周末,还是坐满了大半,嘈杂不改。

隔着火锅上袅袅的蒸气,虞玮韬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对面的安之吃得尽兴,太极形鸳鸯锅底,属于她的那一半浮着赤红一片辣油,她给自己倒了一小碗醋,手法纯熟地涮着羊肉吃。

“呃……你怎么不吃?”将近半份涮羊肉喂下肚后,安之才想起对面只是看着她吃的虞玮韬,不免心中疑惑,“你不会不吃羊肉吧?”

他沉默。他一向不习惯这样的环境,也不喜欢这样的口味,只是因为她很开心的建议,他就没办法拒绝。

安之吐了吐舌头,双颊在氤氲雾气中绯若晚霞,眼眸被水蒸过似的,异常清亮。她轻轻抿了下嘴,双唇即刻就像那臻艳的樱桃,裹着层红嫩嫩的薄皮,好像轻轻一咬就能滴出甜美的汁来:“其实我也不吃羊肉,因为羊肉太骚了。”

他没办法不皱眉。吃羊肉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他不明白她这样的谎言有什么意义。

“可是涮羊肉不一样,这个……”她说着说着,夹起一片生羊肉卷,很认真的打量起来,“这个只能算是不是羊肉的羊肉,因为一点羊骚味也没有了。”

她将羊肉卷扔进属于他的那半片清汤里,对着他露齿一笑,“不信你试试,不行的话再沾点调味,保证吃不出羊骚味来。”

他的眉整个地拧成了一条线,沉默地看她用勺子将刚才的羊肉捞起来,然后很期待的递至他跟前:“试试吧,我不会骗你的。”

他伸手,没有接过,而是摘下眼镜细细擦干净上面的水蒸汽后,看着她正色问:“你有什么样的心结,才会排斥男人?”

长勺连着勺里的羊肉“当”一声摔在桌子上,“哗啦啦”的摇了会才停下。

果然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她当时答应帮他,可没问过这种直接而本质的问题。安之重重地呼了口气,弥漫在两人中间的腾腾热气悉数往他方向而去,他刚擦干净的眼镜又蒙上薄薄一层雾气,让他看不真切眼前的人。

“我不是排斥男人,只是经历那一场车祸,失去了再爱的勇气。”

他心里一阵钝痛,急忙撇过头看向窗外。外面依旧狂风暴雨,黄豆般的雨点“噼啪”打在玻璃窗上,夹着若隐若现的闷雷声,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

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也是这样一个台风过境的大雨天,他被那个小丫头片子拉去玩水。她很喜欢玩水,哪怕有数次被淹的经历,也一点都不知道后怕,一玩就是半天。等到天渐渐阴沉下来,他抱着浑身湿透的她回家,却发现她家里正一团乱。

她的奶奶拿着个鸡毛掸子追打她母亲,而他的父亲不仅意外出现在她家里,还极力护她母亲周全。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长者身体硬朗、行动敏捷,说话的气势一看就知是做惯一家之主的人。鸡毛掸子落下,没打到她儿媳,却实实在在抽在他父亲身上,她更加怒不可遏,索性直接拿掸子赶他父亲,“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快给我出去!”

他当时别提有多震惊了。父亲光着上身,样子十足的狼狈,而她母亲衣衫不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骇然之下,唯一想到的就是在怀里的小女孩闻声扭头看过去之前,抱着她急急逃离。

“你有没有试过一转身,最喜欢的人就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的感觉?”

他良久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她。镜片上的薄雾早已褪散,他镜片后的双眸明明如此清晰,她却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安之不觉讪笑,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出差回来后,这个男人的眼神她就再没看懂过。

“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或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她低头,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划着碟子里的醋,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世界真是很小又很大,我一直在想,如果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注定再也没有抓住的可能,为什么有些人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却也一直寻不见遇不着呢?”

“安之……”他的声音有些重,很想说些什么。

她打断他的话:“我不是拉拉,如果你觉得这样没有帮我的必要,你可以拒绝。”

从火锅店出来,雨已经停了。安之坚持自己回去,不让虞玮韬送。

被雨水冲刷过的大街湿漉漉地,看起来格外清爽。她与虞玮韬道别,转身没入城市的夜色之中。

有细而冷的风迎面而来,带着沁脾的清新气味,她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偷偷地深吸了好几口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条路,再熟悉不过,曾经她与清扬一次次相携走过。记得有次她和清扬吃完饭后,一道散步回家,她闲来无聊,随口一问,“清扬,你明明早就喜欢我了,读书时为什么还要帮我出主意追林岫?”

这个问题很不合逻辑,至少远远超出了她理解与接受的底限。安之觉得但凡是个正常人,不作为已是极限,哪有把自己喜欢的人死活往别人身上推的理?可是清扬却说是对她一见钟情,让她困惑得不行。

她记得当时清扬沉默了很久,她数过七盏路灯还不见他回答,就恼了:“喂,李清扬你不会只是说着好听的吧?”一想到这,她就凶神恶煞般跳到他跟前,只差揪他衣领子了,“说,你是不是忽悠我来着?你当年其实不喜欢我的是吧?”

他就在路灯下冲着她笑,温柔地、认真地:“我觉得让林岫喜欢你比让你喜欢我容易,自然就支持你追他了。”

电瓶车的刹车声在她身后尖锐响起,然后绕过她扬长而去。大约雨过天晴带来好心情,所以连咒骂也省下了。安之就这么站在叉路口,望着马路两侧的路灯连绵不绝直伸向远方,就好像一条昏黄的飘带,满载着回忆,直伸向她记忆最深处。

不停的有车子经过她身边、又勿勿离去,仿佛那些任她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日子。唯有她站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往向、还是往后。

“还没做好决定?”程默递过去一杯酒,“这可不像你啊。”

他这会儿倒是支持安之的。没办法,既然安之不是所谓的二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又懂得情调——嗯,反复看那种广告的,应该很懂得情调才是,不像他家芒芒,所以再适合眼前这个伪斯文真闷骚男不过。

虞玮韬沉默。那些陈年往事、上一代的纠葛,让他如何开得了口?

程默摇头叹气,碰一下他酒杯,笑:“再干两杯,你就有勇气做决定了。”

“你倒是对我的酒量很有把握。”

“没办法,知道你再喝一瓶也醉不了,我也只能放弃醉酒误事的主意了。”

这下轮到虞玮韬笑了。他唯有的一次醉酒,倒确实误过程默的一回好事,没想到他记恨至此。程默哪里不知道他心思,只得讨饶:“罢了罢了,喝完这杯我们就回去吧。”

两个人才喝了一瓶红酒,对虞玮韬来说真是三分醉意都够不上。可是乍看到他家门前靠着墙低头玩手机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安之,虞玮韬怀疑他是喝醉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安之?”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她连头也没抬,依旧沉迷在掌上游戏中:“你回来了?”

他没再理她,越过她去开门。她就拿着手机,一边紧张地按着键,一边跟在他屁股后头。他进门,她也进门;他脱鞋,她也脱鞋;他往客厅走,她也往客厅走;他停下,她没停下,就这么迎头撞在他背上。

“啊,死了。”她大叹一声,悻悻地收起手机,敲门似的敲他的背,“喂,三天了,国际惯例,快给答案。”

这是哪门子的国际惯例,虞玮韬不理她,径直走向吧台。她亦步亦趋跟着,爬上吧台前的高脚凳,理直气壮:“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你个男人就不能爽快些?”

“喝什么?”

“咖啡,谢谢。”她不让他逃避,赶紧拉回话题,“我上门来求答案以示诚意,又在门外等了三个小时,你今天不给答案别想把我打发走。”

“你想要什么答案?”

“不管什么答案我都接受。”无非他肯帮她,她用一种迂回的方式让他爱上她;他拒绝帮她,她就直接倒追他而已。于她来说,并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安之……”

她伸出一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他的话:“不过虞总,负责是做人之本,何况你还是男人,就算我不是拉拉,你说的话可以做废,但你对我做过的事,总不能当没发生过吧。”

他哑然,暗暗佩服她的大言不惭。

“不然你对我做的,我连本带利收回来好了。”

“宁安之!”他真是要晕倒了。半夜三更跑到单身男人的家里,她确定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咦,虞总,你好象脸红了耶,难道是在害羞?”她整个人趴到吧台上,朝他挤眉弄眼。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神经如此脆弱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有人在他脑袋里扔了颗手榴弹,无关酒精,他在最后一刻非常确定自己是被眼前这个人逼疯的。

“啊!”安之一声惊呼,有双手穿过她腋下,就这么将她横抱过吧台,牢牢锁在怀里。她惊魂甫定,正准备狠瞪他一眼,就见那张俊美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下一秒,她未出口的质问悉数消失在他口中。

良久良久之后,虞玮韬才稍稍松开她。炙热的气息拂过她唇畔,犹能带来阵阵令人心醉的****:“连本带利,收够了没有?”

安之往后微倾,与他保持寸长距离,黑亮的双眸仿佛暗夜中那满天的星辰,要把人吸了进去。她一字一字,说得坦然:“是你主动的,所以你欠我更多了。”

虞玮韬想,那就这样吧。

现实的温暖如此美好。他喜欢她、爱她、舍不得放开她,当作她那一声“大麦哥哥”只是梦呓,或者根本没有发生过,她还是宁安之,他还是虞玮韬,不过红尘中两个孤独的灵魂,因缘际会之下擦出爱的火花,又何必执着彼此的前尘往事?

只要她不再提起那些过往就好。

她也没有提起的打算,除了那天酒后似是而非的一声唤,再无攀谈或坦白甚至是试探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