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刚掩上办公室的门，姜琳手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收到了吧？”
即使这问话没头没脑，姜琳还是一听这略带雀跃的语气和熟悉的嗓音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百叶窗外，同事们忙碌的身影若隐若现，她也就放弃了打开视讯开关的念头。一手轻轻搅拌马克杯中的热饮，一手抓着话筒，视线在光脑屏幕上的几个数据上逗留，姜琳蹙起了眉：“米歇尔，工作时间，谈公事。”
“不要这么刻板嘛，我们好歹也是青梅竹马，别这么不通人情。”米歇尔嘀咕了一句。与姜琳相交多年，他也摸清了她的脾气，赶在她挂电话之前正色道：“这就说公事。我来Ｃ市是为了开一个小型的服装发布会的，这是为了国际大展做准备。当然，在这个小型的秀上，那些压箱底的设计是不会展出的，但是我又需要有审美眼光的观众的意见，更需要观看者严谨保密的专业素质……所以，近些日子我会向你们公司投递一份合作意向书。我希望，这场评估，由你们的小组负责。”
“哦？”姜琳挑了挑眉，“这么说你还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了。这么大的生意，当然不可能免费奉送，你想要我帮你什么？我还没听说过你发布新装前还要请评估师的。”
花花大公子米歇尔全无扭捏之态，大大方方承认：“知我者莫若姜琳也。实话说了吧，我网恋了，看上了个小丫头，是想请你帮个小忙。就是那张入场券，小琳你寻个由头给你那新来的女助理吧。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看在我这笔大生意的份上，你于公于私都没有理由拒绝的，对吧？”一副轻佻的无赖口吻，像是吃准了她。
姜琳停止了搅拌，沉吟两秒，想起小周那张单蠢无害的明朗笑脸，心头打了个突：“米歇尔，我是评估小组组长，不是青楼的老鸨。”
米歇尔立时收起玩笑口吻：“启禀Ｍadam，小的这次是认真的。”
看了看表，姜琳有了些恼意：“午休时间，中午１２点，永川街３６号coffee shop见，上班时间不谈私事。”
“OK。”
咖啡屋。
即使是白天，包间的光线也依然有些暧昧。
姜琳却无心欣赏浅咖色墙壁上情调十足的装潢，只漫不经心往白瓷杯里加入肉桂粉：“米歇尔，我记得，昨天你还和你那个火红头发的瑞士女友谈得火热。”
沙发上长身玉立的男子调整姿势，微微前倾身体，挑开额前一绺不羁的黑发：“小琳，我第一次为这种事求你帮忙。”
轻啜一口热咖，姜琳的眉头皱得更紧：“你素行不端，我不放心人家好好的一个小姑娘……”
米歇尔失笑：“姜琳什么时候变成了下属的老妈子？你不是向来只问工作结果，不干涉下属私生活的吗？”
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淡然回答：“我怕小周因为你降低工作效率。”顿了一顿，她续道，“既然知道我不干涉，你何必叫我做这种事？你要追她，自己给她送去不就行了吗？”
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米歇尔脸上有些红晕，此时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我怕吓着她。算了，我都招了吧。其实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
姜琳微张嘴唇：“昨天你还揽着你的瑞典女友逛街。难道你居然一脚踏两船？”照她的了解，米歇尔虽然花心，可也总是在结束一段恋情之后，才开始另一段感情，不至于做出这种让人发指的事来吧？
灌了口拿铁，米歇尔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其实是《江湖ＯＬ》那个游戏。我昨晚和女朋友大吵一架分了手，就从朋友那里敲来个游戏头盔打算放松一下。我知道你早就对网游不感兴趣了，我来说吧。那游戏昨天开服，开服的第一天晚上十二小时，游戏里就过了一年。因为我身在广西，游戏里的出生地也是广西的一个新手村。后来……总之，我就是喜欢初见那小丫头，还好不容易套出她现实里面的工作地点。她是没有告诉我真实姓名啦，可是她说了是你们Ｃ市分公司评估小组组长的助理……那不就只有小周吗？我在游戏里和她相处了大半年啦，对她已经可以说是十分了解。而且，现实里我也见过她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绝对不是拿她来消遣的。”
姜琳默默地搅着咖啡，不发一言。面色平静，然而心里却早就翻江倒海。初见那个老是和她不对盘的“师妹”初见丫头，居然是小周……难道因为她游戏里面貌的改变还不是太过巨大，现实里又老是蹂｜躏小周（这不还没共事几天吗？），她才潜意识对自己有敌意？
米歇尔说起自己的心动历程，情绪高亢，眼神柔和：“……她有和我说过和喜欢看魔术表演，特别是齐云逸的近距离魔术，还很惋惜地和我说齐云逸来Ｃ市，她小小一个助理注定见不到偶像。我就是不希望她脸上出现黯然的表情啊……你放心，我不舍得吓到她的，所以晚上那场秀，我不会去，即使我买了相邻座位的两张票。”
花花公子被单纯小白兔俘获芳心的狗血桥段居然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姜琳只能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初见是自己下属，估计人生和若只如也差不离，游戏世界真小……
见米歇尔信誓旦旦地保证，姜琳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帮你这一次。”
事实上，票都已经送出去了，也不可能再要回来。米歇尔虽然有时候做事有些不着调，但是人品还是她信得过的。别说他已经保证晚上不去，就算去了，也绝无可能做出什么强迫啊欺骗啊之类的事来。
“喏，剩下的这张票送你，你处理吧。”得偿所愿，米歇尔心情大好，讨好地奉上另一张入场券。
姜琳只扫了一眼，拒绝道：“自己解决，你说的，我不是老妈子。”
米歇尔吃瘪，但是想起小周的笑容，还是忍不住傻笑连连。
姜琳摇摇头，这家伙看起来真是走火入魔了。游戏里的记忆不可能带到现实，他肯定是回顾了游戏录像，居然能从录像里面继承游戏中的心动感觉，从某方面来说，米歇尔也是奇人一个了。出于好奇，她忍不住道：“你游戏选的什么职业？”
米歇尔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啊，我是少林和尚，ＩＤ是‘贫僧不洗头’。还好我建立人物的时候想着，游戏形象和现实形象太一致就太无聊了。万幸啊万幸，小周说了她就喜欢正气的能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
姜琳嘴角抽了抽：和尚？她就说游戏里怎么会有男人放弃成亲的乐趣，原来是现实里面美人见多了腻烦了，游戏才能割舍这种情怀啊……好吧，就目前来看，米歇尔的这个决定貌似还是很明智的，不但大大降低了被现实中人认出的概率，还引发了小周的好感。
可也就是因为现实与游戏的反差太过巨大，这样让小周更难接受他吧？姜琳有些同情地看向米歇尔——情路漫漫啊。
米歇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贫僧不洗头”这个ＩＤ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因为游戏中见过没几次，她标记了重点的录像里面并没有这个和尚，所以她这会儿也就没发现游戏里其实也遇到过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晚上下班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光线明亮。
从公司去巴士站，要穿过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
想着工作上遇到的难题，姜琳的脚步有些急促，也未注意周围的环境。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似曾相识的说话声飘入耳际，她心中一动，不禁抬头。
喷泉对面，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一个穿了XX秋季最新款休闲男装的男人，正捏着耳垂，低着头走来走去。
显然，他遇到了什么重要的抉择，在靠这种方式驱散自己的紧张。
他的面容掩映在水幕之后看不清楚，只那身价值不菲的服饰引发了姜琳的职业病，才让她多看了两眼。
对他服装配饰的搭配欣赏了一会儿，姜琳转身走开。
她未注意，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男子心有所感地看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嘀咕了一句：“这下我走火入魔了，怎么走到哪里都好像看到简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