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中的女主角美丽动人,男主角意乱情迷地盯着她,发抖的手缓缓伸向她。刚有点看头,一个号召全民补钙的广告插了进来。
你男朋友和那钙片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晃着被包得粽子一样的手掌。
我“呵呵呵呵”地笑起来,你也“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只他稍迟顿些,隔了几秒,才“呵呵”又“哈哈”地响应着。
我们回到学校,将近零点了,照例要翻墙。因为是星期天晚上,翻墙的同道中人比较多。休息一个周末了,偏要抓住最后一点尾巴,大不了星期一在课堂上多打会儿盹。
今天翻墙这几伙都是老手了,只你那男朋友是新手,还是个受了伤的新手。大家英雄不问出身,好汉不说废话,都要帮助我们这一伙先爬进去。亏了各位豪杰,我们平稳落地。
夜间翻墙遇到的同学,白天认出对方来是不打招呼的,这是规矩。
一次学生会换届选举,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同学发表就职演讲,被我们认出来了:他正是学校风传已久的翻墙高人。他的翻墙速度匪夷所思,每翻墙都单独一人为团伙,戴一白色口罩。
我们有次半夜在墙根下做预备动作时,他出现了。他腾空而起,白色口罩飘落到你手上。你和我抬眼望去,有幸一睹他口罩背后的风采,好一副齐天大圣的尊容。
你把口罩扔给已在墙头的侠客,他轻轻一接,双拳一抱,倏然落地。
我很担心他会杀我们灭口,毕竟蒙面大侠一般都忌讳被人看到真面目。
你说道:“要杀也是杀你,他是舍不得杀我的。英雄爱美人,这话永垂不朽。”
我当场就口吐白沫作晕倒状,你说那是我消化不良并且胃动力不好,能拯救我的只有马叮琳。我求你,我说:“拜托,你少说几句我就能健康成长了。”
你一捋头发,你说:“事实就是如此,要是我不漂亮的话,你为什么总不敢看我?”
我无言以对,继续呕吐。
那大侠在演讲的过程中望了我们一眼,你还双手抱拳去模仿他当日的动作唤起他的回忆,害他讲完第五个要点又把第三个要点重复了一遍。你鼓舞身边的选民投他一票,那情形像你是他的代言人。
他的确是当选了学生会主席,和他的实力有关,人家才不在乎你拉的那几票呢。选学生会主席这种事情跟选美国总统一样,长相也很关键。当然,总统要帅一点,但学生会主席就长得越糟践越好,最好能长成抽象派。如此这般,才会产生竞争力。
他走下台来深深看了我们一眼,我们露出最甜的笑容。
他小声地说:“有事你们说话,小弟万死而不辞。”
我们齐齐抱拳,心潮澎湃。
后来我们知道,他晚归翻墙不是为着贪玩,是在外面打工。不由得,我们又对他生出无限敬意来。
你男朋友和我回男生宿舍,你回女生宿舍。两个宿舍隔了一条路,你坚持不要他送,我自然是不会送的。你的背影一闪就消失在夜色里。
一块鲜红的条幅提早挂在了主教学楼上———“庆祝教师节”。
教师节过后的第一天,2001年9月11日,美国世贸大厦轰然倒塌。
这惊天动地的爆炸让你抓狂,你向来爱闻血腥味,“9?11”有足够的血让你兴奋。
你在教室里张牙舞爪,你说:“好啊,死了那么多人。”
你叫嚷着:“婊子养的!炸得肠子满天飞,真是够爽!”
我不服气,于是站起来反驳你:“柳斋,闭上你的臭嘴!你有点良心没有?我看你加入恐怖组织算了,你有潜力!”
你跳到桌子上俯视我,你说:“看不出来,你这样的小痞子也与时俱进,呼唤起世界和平了。有种,你!”
少不了我们又是一番撕打,以你拉掉我衣服上一排扣子而告终。此后每天你都收集“9?11”的后续报道给我,鼓励我热爱和平。但我知道,你是存心来嘲讽我的。
你幸灾乐祸的表演令我生厌。
你“口口声声”的“婊子我介绍几个给你认识好了,民生巷就有现成的。”你见了真婊子,就知道你充其量只是一个荡妇。
你还是朝“婊子”的方向努力吧。荡妇和男人干不收钱,弄不好还倒贴钱。你虽不缺钱,可是总不能太吃亏。凭着你的潜质,你足以开创烟花界新纪元,万婊崇敬。
你对着男人搔首弄姿,怎么看都觉得你天赋异秉。
待你功成名就之时,我那配备杀猪刀的大哥大嫂给你当保镖,绝对有神雕侠侣的气势。
三围了得的二嫂和已是业内人士的三姐,她们得拜你为师,学无止镜啊。但你不能要求太严格,毕竟十个手指各有长短。不是人人都能当将军的,你自己当了将军,你就按士兵的标准训练她们。
当然,有谁不虚心地向你讨教,我就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敢!谁不虚心谁当良家妇女去!时代再怎么变,尊师重教的传统美德都不能丢。
对了,你必然要出自传的,我向你特别推荐我那从文多年的二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你把隐私点点滴滴地毫无保留地公开,到时候你们不想名利双收都不可能。
卖什么不是卖呢?
到了火候,你进军影视圈,再打入歌坛。不要太着急,你得先和哪个男明星或女明星有个一两腿。真的假的都没什么,关键在于弄出轰动效应。
台湾有个过气老女模和一个当红小生睡了一觉,她就莫名其妙地红翻了天。天知道他们睡没睡,也许他睡的女人里根本没有她,你出道早的话,他睡的就是你了。
我看中一对档次低了点的明星夫妻,毕竟咱们是从下往上爬,要求不要太高。那夫妇两个唱歌一起唱,补肾一起补,每天睡觉前一起洗洗。你的任务是拆散他们,先勾引男的,后勾引女的,你是双性恋!
让他们闹离婚,分财产,等他们领了离婚证,你把他们都甩了。让他们搞复婚,开新闻发布会。等他们领了结婚证,你去拣个孩子认他当爹,认你当妈,认她当姨。
他们要做DNA,你就说怕伤害到孩子幼小的心灵。可劲儿拖,一直拖到你演戏灌唱片的档期排到2038年。他们那时候再玩情歌对唱也混不红了,再补肾也干不成了,再洗洗也洗不动了,你还和他们较什么真儿呢?
而且你也老了。我二哥给你写本回忆录,你也就隐退了。买个小岛静度余生也好,嫁个快断气的富翁也好,安乐死也好,怎么都好。
你一死,后面有的是人要把你的一生拍成电影电视剧。所谓的千古流芳,也不过如此了。
你的死,我想到了你的死。你咽气之前能从破碎的记忆里收拾起我的面容吗?你眼前一闪而过的是我的笑容还是沉默?我是否总是在你面前沉默,以至于你到生命的尽头还在憎恨我的沉默?
我也会老,也应该在死前想想你。我记得的是你的张扬和放肆,还是你的毒辣和无耻,或者我更愿意记得你微红的双颊。人之将死,都喜欢把美好的东西带进天堂或者地狱。
而我们这样的人,死后必然进的是地狱。到时候在地狱见了面,我们都吐着长舌头,青面獠牙。我想听到你说声:“你好酷。”那我肯定也回你一句:“你好美。”
我们把舌头卷进去,再一齐伸出来,往阎王脸上吐两口浓痰。他把我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会拉着你的手不放开。你可能会有点害怕,但活着时你什么都不怕,何惧死后呢?
下油锅后,我们问鬼差们讨两条毛巾,互相撮个背,最好有块香胰子,制造一点点泡泡浴的气氛。
我们洗得干干净净的,将不堪回首的为人一世的龌龊全洗刷掉。做鬼的我们比做人的我们要清白。
你一定是全地狱最迷人的一个女鬼,你还那么纯洁。
你的美丽史无前例。
是的,你是美丽的,你伫立在民生巷,面上飘有红云两片,那画面更加美丽。
你第一次出现在民生巷,飞红了双颊离开,我料定你不会再来,你对我一时的痴迷不过是你高估了我。我的家境,我的生活,它们会让你鄙夷。你的雪白鞋袜一踏上这条肮脏的巷子,你就会心生厌恶。
你的家在柳城最美丽的地方,推开窗能看到全城剩下的最后一片柳树林。很多个春日,你的头上粘了柳絮来上学。你有心或无心,但你在位置上坐定,轻拢黑色短发的时候,柳絮飘落下来,挑拨着我动荡的魂魄。
我原谅了你的臭美,相信是春天在招摇娇媚,而不是你。
我料定你不会再来,民生巷会玷污你的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