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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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卡夫卡 米伦娜(29)

决定去普拉纳之前,卡夫卡曾计划和奥斯卡鲍姆一起去盖奥尔根塔尔旅行,这是图林根森林中一个以泉水闻名的村庄。他对鲍姆说,他想去那里的原因是他的恐惧。如果他总是待在一个地方,恐惧本身就会展现出最微小的变化,因此他必须让自己对旅行充满渴望,不停地更换地方:"在最终的,或者几乎是最终的分析中,它当然只是对死亡的恐惧。同时也因为把众神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而恐惧"。然而最后,他被恐惧征服了,他拒绝了鲍姆的建议。他向布洛德解释说,经过一个不眠之夜后,他发现"我生活在一片如此薄弱、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土地上,周围一片黑暗,阴森的力量随时都可能从这片黑暗中冒出,对我的张口结舌毫不顾及,径直摧毁我的生活。写作支持着我,然而这样说难道不是更正确的吗:写作支持着这一种生活?"但卡夫卡的意思并不是说不写作时,他的生活会更好。"那样的话我的生活会坏得多,那将会完全无法忍受以至于疯狂……一个不写作的作家是招徕疯狂的怪物。但是,当一名作家本身又是怎么回事呢?写作是一种甜蜜的、美好的报偿,但它是对什么的报偿呢?今夜我……明白了,那是对为魔鬼效劳的报偿……也许还有其他的写作方式,但我只会这一种;在漫漫长夜里,每当恐惧使我无法入睡时,我只会这一种。这种写作中的魔鬼性质在我看来是相当清楚的。"他这样描写一个作家的困境:"他对死亡怀着可怕的恐惧,因为他还没有活过。"正因为此,卡夫卡要和他的恐惧待在一起,不肯去旅行。他不再是一个公务员,他第一次成为了一个全职的作家,他的存在有赖于写字台,如果想要摆脱疯狂,他就绝不能离开写字台。"作家,这样一位作家的定义及其作用(如果居然有作用的话)在于:他是人类的替罪羊。他使人们能够没有内疚,几乎没有内疚地享受原罪。"卡夫卡自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离开波希米亚了,甚至一旦从普拉纳返回布拉格,他就将永远不离开那里了。然而在余下的不多的时间里,命运对他却似乎格外宽厚。

卡夫卡在普拉纳一直住到了9月,期间他一直忍受着各种噪音(包括放暑假的孩子们的尖叫吵闹),继续写作他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并且认为写作的"质量属中下水平"。他中间回了几次布拉格,一次是因为他的父亲在7月中旬突然生病了,做了治疗疝气的手术。手术后,赫尔曼痛苦不堪,并且不停地向周围的人,尤其是他那可怜的妻子诉苦。弗朗兹去探望时被父亲撵走了。他试着想像自己在父亲眼里该是怎样一幅模样:

一个娶不到妻子的儿子,不能传宗接代;39岁就退休了,靠退休金活命;只知道写作,那是他获得拯救的惟一途径,或者不如说是一种诅咒;没有爱心;不信教,做父亲的甚至不能指望他为他的灵魂祈祷;患有肺结核,做父亲的一眼就能看到他的病因,那全是他自己的过错,他不该刚刚离开父母的照顾,还没有独立的能力就搬到了舍恩博尔恩宫堡那种不卫生的地方。

返回普拉纳前,卡夫卡把《城堡》的手稿交给了布洛德,不安地等待后者的评论。他无疑是被父亲的病吓着了,他从普拉纳寄出的家信比以往更为热情友好。8月,他又回了一趟布拉格,住了四天,觉得那里"阴郁而枯燥","父亲那持续的痛苦让我感到有些悲哀",同时他也同情"为照顾父亲而透支自己的母亲"。另外,他还为布洛德操心,当时后者同爱米扎尔费特的感情陷入了僵局,卡夫卡给爱米写了一封信,提出要和她见一次面,帮助他们协调关系,不过这封信可能并未寄出。在从普拉纳写给布洛德的最后几封信中,卡夫卡在其中一封信上提到,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在那里曾四次崩溃,这对他的干扰很大,他觉得在经历了最后一次崩溃后,"城堡的故事显然只好永远搁置一旁了"。最后一次崩溃的起因是奥特拉要在9月初返回布拉格,而他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女房东将为他提供饮食。卡夫卡害怕即将到来的孤独,尽管他意识到这正是他以往求之不得的。最后,他终于在9月18日回到了布拉格。此前,他曾建议克洛普施托克抓住机会到柏林去,而他本人是不能去那里的,因为他"不适于到处走动"了。他告诉克洛普施托克,布拉格是治疗柏林的药,反之亦然,"自从西欧犹太人患了病,靠吃药维持生命以来,柏林对他来说就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他在这些圈子里走动,就不能越出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