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不把这个故事理解为卡夫卡在临终前写下的文学遗嘱,他最后的遗言似乎是要告诉我们:要为艺术和真理而斗争,同时也要以适合大众的方式表现艺术和真理,使大众理解、懂得它们的价值,在艺术家和大众之间应该建立起一种正确的、积极的关系。
4月9日,卡夫卡写信给布洛德说,住疗养院的费用"高得惊人","得指望'约瑟芬'帮忙了,此外别无他法"。4月20日,这篇小说发表在《布拉格新闻》的文学副刊上。此外,布洛德还向刚刚成立不久的施密德出版社推荐了卡夫卡的作品,这家出版社在这一年出版了卡夫卡的短篇小说集《饥饿艺术家》,不过,书出版时卡夫卡已经去世了。
卡夫卡明白,他喉部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一直都陪伴在他身边的多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4月10日,他被转到了维也纳大学哈耶克教授的诊所治疗。转院那天,多拉惊讶地发现,派来接卡夫卡的是一辆敞篷车,而此时正是狂风大作的春天。多拉用毯子把卡夫卡紧紧地裹了起来,可她仍然怕他受凉,于是就站在他的旁边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风,就这样,从柏赫尼兹到维也纳,她在风里一直站了四个小时。
在去维也纳之前,卡夫卡写信给克洛普施托克说:"我的咽喉肿胀得厉害,几乎不能吃东西了;他们准备(他们是这样说的)给神经注射酒精,可能还要做手术"。他的床头放着一个唾瓶,有一次,他问护士唾瓶里的东西看起来像什么,护士说:"和魔女之厨一样"。在随后写给克洛普施托克的另一封信中,卡夫卡说他感觉好多了:吞咽时的疼痛和灼烧感已经减轻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行注射治疗,只给他的喉部喷了一些薄荷油。在给父母的信中,他说,虽然维也纳医院的条件不及疗养院,但是由于不能正常进食,他不得不在这里待下去。多拉一直陪伴在卡夫卡身边,她更清楚地看到了这里的诊疗环境。最让她担心的是,卡夫卡的病床夹在两个晚期结核病人之间,这很可能会加速他的死亡。不过,4月26日,卡夫卡在给父母的信中说,天气晴朗,病房的窗户整天开着,他能够感受到春日的暖阳;并自嘲说,这里严格的作息制度同他从未体验过的军旅生活相似。他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洗嗽完毕后,六点半开始进入新的一天。
看到他又重新振作起来,充满活力,多拉变得高兴了,起先的恐慌也慢慢减少了。然而,其他病人的接连去世却时时引发卡夫卡的悲伤。一天早上,多拉来到病房时,卡夫卡指给她看对面一张空荡荡的床,那张床上曾经住着一个快活的人,前一天晚上过世了。"卡夫卡表现出的不是不安,而是纯然的愤怒,他似乎为自己没有挽留住那个人的生命而生起气来",多拉这样回忆说。她从来没有忘记当时卡夫卡脸上那种"恶狠狠的、讽刺的笑"。卡夫卡写信告诉布洛德那晚发生的事情,并说他"今天哭了好几次,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又补充说:"一旦接受了自己得的是喉头结核之后,我的情况反而变得可以忍受了;眼下我又能吞咽食物了。"
一个星期以后,卡夫卡决定离开诊所,搬去霍夫曼医生在基尔林开的疗养院,这所疗养院在奥地利南部的克洛斯特新堡附近,离维也纳不远。专横的哈耶克医生极力劝阻卡夫卡,他指出,基尔林疗养院的医疗条件很不充分,无法治疗卡夫卡这样的病人,他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卡夫卡一向相信自然疗法,相信新鲜空气、阳光和素食对身体的益处,认为这些比传统的药物疗法和讨厌的注射治疗要好得多。另外,他也不愿整天待在病人堆里等死。克洛普施托克此时也打算放弃自己的医学研究到维也纳来,有了他的帮助,卡夫卡更觉得不必担心缺少必要的医学知识了,因此他和多拉坚持要搬走。
卡夫卡到基尔林疗养院后的最初几天就接受了治疗,采用"可爱的敷布和吸入疗法。我拒绝了砷疗"。一周后,他再次对布洛德说:"我现在身体很虚弱,但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在给父母的信中,他说基尔林疗养院是"友好的小疗养院"。这座疗养院位于基尔林的主要街道哈普大街上,始建于1913年,是一家专门治疗肺病的疗养院。然而,这座疗养院最为知名的宾馆式建筑布局,相比之下,它的医疗条件显得很一般。卡夫卡在那里有一个干净、朝南的白色房间,还带个阳台,他可以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由于疗养院的医资力量有限,给卡夫卡看病的是两位外聘的肺病治疗专家纽曼医生和贝克医生,出诊费十分昂贵。4月底,多拉答应卡夫卡的父母,一定及时让他们了解他的病情。卡夫卡其他的亲人也经常打电话来了解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