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一直深信,他的全部生活道路都被这种乏味的布拉格家庭生活决定了。由此我们可以认为,卡夫卡的童年时代和他的小说之间的联系是决不应该被低估的,卡夫卡的生活和创作的主题之间存在着惊人的一致性。《给父亲的信》是一件构思巧妙的作品。卡夫卡后来表示,他在写这封信时采用了"律师的诀窍"。不过,这些只是卡夫卡的一面之词。实际上,这封信同今天有些信非常相似,这些信往往是那些突然间"记忆苏醒"、回想起童年时代遭受虐待的人写出的。如果有可能,我们当然希望了解事实的另一面。
卡夫卡的小说中难免存在夸张和幻想的成分,然而小说中的世界同他在《给父亲的信》中描绘的那个梦魇般恐怖、无常而罪恶的世界却不无相似之处。在受到惊吓、极度敏感的孩子看来,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无论理智的大人怎样劝说,都已于事无补。即使是在《给父亲的信》中,卡夫卡也清楚自己必须把两件事区分开:作为个体,他在任何一个家庭、任何一种教育环境中将如何成长,以及他在自己的家庭中实际上是如何成长的。最终,在这里起决定作用的是以何种方式认识事物,而这一点是明白无误的。卡夫卡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性格归罪于父亲,不管这样做正确与否,父子之间的矛盾毕竟为他的世界--他在小说中、书信中、日记中勾勒的世界--投下了阴影。那是一个永远严厉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在审判别人的同时,他一直都在苛刻地审判自己。
1901年11月,卡夫卡进入布拉格的费迪南--卡尔德文大学,开始了大学生活。多亏了雨果柏格曼的帮助,卡夫卡才勉强通过中学的数学结业考试,雨果则以全优的成绩毕业。18岁的卡夫卡对文学满怀热情,但他和雨果一起选择了化学专业。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当时犹太学生所能做的最好选择是法律和医学,弗朗兹和雨果对这两个专业都不感兴趣,但他们听说学化学对将来找工作有利,于是就选了化学。当时波希米亚是奥匈帝国的工业中心,工厂里烟囱林立,浓烟滚滚。
柏格曼和卡夫卡进入了费迪南--卡尔德文化学系,任课教师是哥尔德施密德,一位受洗的犹太人,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实验室的工作对自己不合适。柏格曼坚持学了一年化学,而后改学数学、物理和哲学。卡夫卡只坚持了两个星期,就转到了他起初抵制的专业--法律,不过,在大学里,他也听了奥古斯特萨乌尔主讲的德国文学和艺术史课程。萨乌尔钟情于19世纪的德国叙事散文大师,比如弗朗兹葛利帕泽,阿达尔伯特施迪德,亨利希冯克莱斯特以及约翰彼得黑贝尔,大师们的语言优美,思路清晰,叙述生动而有力,这对卡夫卡日后写作风格的形成产生了很大影响。
然而,卡夫卡很快就厌弃了感伤的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情绪。布拉格大学建于1348年,是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这所大学在1882年,即卡夫卡出生的前一年,分裂为两部分--德语大学(卡夫卡所在的学校)和捷克语大学--两所学校中的民族主义情绪都极为高涨。学校甚至为说捷克语的学生和说德语的学生开设了不同的入口和出口。同大多数说德语的犹太学生一样,卡夫卡很快加入了学生联合会--"德语学生阅读演讲厅",这个联合会有一个藏书丰富的图书馆,定期组织会员阅读文学作品,参加展览和音乐会,并开展讨论。卡夫卡对联合会的"文学艺术部"特别感兴趣。1902年10月23日,大学二年级的卡夫卡参加了文艺部举办的关于叔本华和尼采的报告会,正是在这一天,卡夫卡遇到了马克斯布洛德,布洛德是卡夫卡生命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在卡夫卡死后,他为卡夫卡赢来了文学上的声誉。当时,卡夫卡学了一年罗马法、德国法、哲学和德国艺术史,功课是枯燥乏味的,只有在联合会里,卡夫卡才能呼吸到自由活跃的空气。布洛德--法律系的优等生,音乐家、诗人和未来的小说家,在当时宛如一颗明星--在这次报告中称尼采是一个"骗子"。卡夫卡的观点当然与他相反,报告结束后,他和布洛德一起回家,两人在路上进行了热烈地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