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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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卡夫卡 布拉格(39)

此时,意第绪剧团的演员们还在布拉格,卡夫卡就像着了魔一样搜集关于这些演员、关于洛维的信息,以及东欧犹太人的习俗和文化、犹太文学的历史等信息。他"贪婪地"阅读派恩斯撰写的一部厚达五百页的《德语犹太文学史》,他对契西克夫人仍然怀有爱慕之心。然而,他渐渐不能忍受剧团低俗的文学品味。他第一次观看剧团演出时曾认为:"我遭遇了一种犹太教,我可以在其中追溯自己的生命之源,这种犹太教朝着我的方向发展,它将指导我离开我原来属于的那种拙劣的犹太教",而眼下,这种犹太教却使他偏离了初衷。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留了下来,我当然要紧紧抓牢他们。"

2月18日,在洛维的资助下,卡夫卡在布拉格犹太市政厅的大厅里举办了一次朗诵晚会。在朗诵之前,卡夫卡需要首先做一场演讲。"整整两个星期,我一直担心自己做不了演讲。但是当晚,在开始演讲之前,我突然相信自己能做到"。连日来,卡夫卡一直忙着为晚会做准备,他觉得自己变得"更不安、更虚弱了,失去了数年前让我引以为豪的冷静……可怜的体力!"事实上,在演讲时,他感到"骄傲、极为清醒(我能在听众面前保持冷静,只是由于缺乏经验,我才没能自如地使用热情的手势)……我将快乐地使用所有这些被发掘出来的潜力"。在朗诵开始前,卡夫卡--尽管他生性羞涩,但他擅长朗诵,还能背诵自己和别人的部分作品--站起身,做了一场"关于意第绪语"的开场演说。他告诉听众,他要讲的是"您懂得的意第绪语比您以为自己懂得的多"。他指出,很多生活在布拉格的犹太人如此"害怕"这种语言,"以至人们能够清楚地从您脸上看到这一点",退一步说,"对意第绪语的恐惧,以及这种恐惧中夹杂的那种彻头彻尾的厌恶",是可以理解的。卡夫卡接着谈到,西欧文化强调秩序、宁静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相比之下,"意第绪语"从本质上就令人感到迷惑。意第绪语是最年轻的欧洲语言,只有四百年的历史。"它还没有像我们需要的那样发展成任何一种清晰的语言表达形式。它的习惯用语说起来简短而急促。"意第绪语不讲究语法,它从根本上说是一种不断变化的口语:"使用意第绪语的人不会把这种语言交给语法学家分析。"此外,意第绪语完全是由外来词汇组成的,这些外来词汇像"语言的旋风"一样掠过意第绪语那变动不居的词汇表,经过胡乱或者有规律的拼凑组成新的词汇。市政厅里爆发出一阵笑声,卡夫卡郑重地说:"女士们先生们,我想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使你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相信,你们并不认识任何一个意第绪语单词。"

然而他仍然坚持认为,说德语的人应该能够理解意第绪语,使用德语的犹太人常说的口语(他可能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都故意没来听演讲)似乎"和意第绪语或多或少有些类似"。由于这个原因,这些犹太人能从"直觉上"理解意第绪语,一旦他们接触到这种语言--意第绪语包括很多内容:词汇、哈西德式的音调等等--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怀疑。"然后你就会感觉到意第绪语那种真实的统一性,那时你会被吓着的,但不是被意第绪语,而是被你自己。"他希望这种恐惧会逐渐消失,"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折磨您。"

这次简短的演说表现了卡夫卡对意第绪语言和文化的痴迷。他在提出论据时过多地借用了戏剧方面的例证,原因可能在于他过分偏好意第绪语中的习惯用语。值得一提的是,在晚会上他向听众介绍了莫里斯罗森菲尔德的一首诗《新来者》,这首诗讲述了诗人看到一批刚到美国的犹太人,他们都拖着破旧的箱子在大街上行走。这个时期,卡夫卡应该已经开始写作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失踪者》(在这部小说初次出版时,布洛德定名为《美国》),小说同样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到美国的故事。

除了欣赏意第绪语作家之外,卡夫卡对以歌德为代表的德国古典文学也从未忽视过。他一直都是歌德的忠实崇拜者,几个月前,他的朋友费力克斯韦尔奇给他带去几本有关歌德的书,这些书使卡夫卡"思绪纷乱,情绪激动",他想写一篇名叫"歌德的恐怖天性"的随笔。他一连几天都沉浸在这些书中,以致后来感觉到一种"狂热,充满了我的全部身心",这使他无法写作。他读了歌德的传记,同时也读了歌德那部著名的自传《诗与真》。卡夫卡被这位伟大的诗人征服了,他写道:"这些天来,我一直感到一种无休无止的兴奋(这样说当然不无夸张,当时卡夫卡正在准备意第绪语的演讲)……我读着歌德写的句子,感觉整个人的身体仿佛都在重压下融化了"。卡夫卡似乎处在一种过度兴奋的状态,就连在书里看到一张歌德的"漂亮的侧面照",他也立刻联想到自己的身体,责怪自己不注意保养:"我的急躁和不幸都是因为身心疲惫而造成的,尤其是一想到我的未来--我一直都知道,它是早已经注定,--这种急躁和不幸就越发强烈。我的未来是黑夜、孤独的散步、绝望地躺在床上或沙发上,它们比我曾经承受过的一切更为糟糕?"他担心他的"文学使命"会使他变得过分"一心一意",变得"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