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坞巷张府
转眼已经到了大正隆清九年正月初六,瑞娘这几日一直在旁敲侧击打听镇国公府的事情,现在的身份让她获得消息特别不方便,只能从张铎、童氏等人的口中拼凑出来目前的情形。
镇国公府没有等到新年就已经带着众人启程,京中世家有想要去送行的,也被婉言谢绝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返回梁氏远在西南荣州的祖宅,京中各府都在忙着过新年,对梁家的事情几天后就很少有人再提及了。
瑞娘这几日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看来卸去荣华的梁府已经淡出大家的视线了。
“姐姐,你就要出嫁了。馨娘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是我刚学会绣好的一幅帐子。”馨娘将准备送给她的锦帐递给。
瑞娘展开帐子,大红的色彩在冬日的阳光下温暖、明亮,瑞娘的眼睛里一下子铺满了喜庆的红色。锦帐上绣满了并蒂花,花样简单、绣工也很平常。
“很漂亮。”瑞娘点点头,手里摸着并蒂花。
“真的?我刚学会这种花样,阿娘说我绣的不好,比你自己绣的嫁衣差远了,让我好好练呢。”馨娘撅起嘴巴。
望着馨娘,有时瑞娘也会思考,是否上一世承载的东西太多,老天为了补偿,才会把她重生到这样一个毫无波澜的环境之中。
皇帝正值壮年、时政也还太平,边塞很多年之内应该也不会有大的战事,前世的亲人她已经安排妥当,张铎夫妇把她的婆家都找好了,如果这一生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渡过,成亲、生子,生老、病死应该是每个小娘子心中的梦想吧?
她摇摇手中的扇子,用手一下下的抚摸着馨娘生涩绣工绣出的那朵并蒂花。
“姐姐我听说姐夫的学问很好。去年过年的时候,他来到咱们拜会,那时爹爹还夸过他举止有礼、进退有度,是个谦谦君子。姐夫将来肯定会对你好的。”
“是吗?”瑞娘微微一笑。
“嗯。肯定是的。”馨娘用力的点头,她对自己的爹娘很有信心,父母亲从来都是以她们生活得好为先。她们的姐夫就是爹娘亲自挑的女婿,家境殷实,性子老实,婆母又同童氏交好,对她们的姐姐十分亲善。姐姐嫁过去两年多了,已经给她们添了一个小外甥。
“三娘子、四娘子,夫人请您们到正屋。”丫鬟连翘挑帘进来,施了一礼。
连翘和银杏都是要跟着瑞娘出嫁的。这两天,连翘和银杏跟着史妈妈学习规矩。史妈妈本来看银杏伶俐,应该学得比连翘快;但没想到连翘虽然看起来木讷,但却肯用心,做事一丝不苟,规矩学得倒是比银杏扎实,这礼行起来不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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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娘、馨娘两个到正屋,看见童氏的桌上放着一些册子和田契。
“你们来了,本来娘早就应该和你们交待。瑞娘、馨娘,你爹和其他的官不一样,其他人做官二十年总是要攒下万贯家财。但你爹做官清廉,除了朝廷发的俸禄,其他只有些给别人写文章给的润笔。你们娘也是小户出来的,当年嫁给你们父亲,家里砸锅卖铁也只陪送了一头耕牛。”童氏想起当年嫁给张铎的情形,脸上的笑意不禁加深。张铎的父亲是教书先生,去世得早。张铎和卧病在床的老娘相依为命,仅靠家中的两亩地维持生计。
那时张铎才十几岁,一边种地、一边读书,家在村子里面是数一数二的穷困。但因为相貌堂堂,村子里面很多姑娘背地里都心仪他,但投考功名这种事在乡下人看来很是缥缈,他家穷、婆婆又卧病在床,都没人敢表明心意。
只有童氏一眼就看上了他。当时童氏可以说是十里八村最是长相标致、泼辣能干的小娘子。她看上张铎后一点没有犹豫,催着她爹到张铎家提亲,她爹没办法,只好将家中的宝贝女儿嫁给了张铎这个穷秀才。
童氏刚嫁过去的两三年,生活十分艰苦,张铎要到城里念书,童氏一人在家又要照顾患病的婆婆、又要下地干活,很多人都替她不值。而这张铎也争气,二十岁中了进士,十几年后终于给童氏争下了一个五品诰命。
看多了大户家的纨绔转眼间倾家荡产,童氏深信女婿的人品比身家重要得多,对张铎给瑞娘找了一个高门总觉得不踏实。但看林域的为人中正,准女婿也一表人才,所以也就没有多加反对。
“你们姐妹的嫁妆都是一样的,现钱、首饰和家私用品一人六百贯钱。虽然没有别家小姐那样陪嫁丰厚,有些还会陪送赚钱的铺子,但这些东西是爹娘的一片心,你们也不要嫌少。”童氏说着把瑞娘的嫁妆单子递给了姐妹二人。
“现在你爹是五品官了,一年有两百贯钱、还有些粮食和锦帛。咱们家一直以来十分俭省,虽然现在在京里面买房子还不够,但是不瞒你们说,这两日在这京城附近也买了一些田产。”童氏说着又拿出了田契给两姐妹过目。
“这里是三百亩地的地契,有一百亩是上等水田、两百亩中等旱田,都是连在一起的好地。我打算你们每人出嫁时都陪嫁五十亩水田,五十亩旱田。还有随着田地的两个小庄子,你们也一人一个。”童氏把地契上的数字指给两姐妹看,一边指一边解释着水田旱田现在的收益。想着两个女儿今后的生活比她要好过得多,不禁心里面也喜滋滋的。
“阿娘,弟弟还小,家里面也要留上一点。”瑞娘前世对银钱这些事情不是太在意,不计俸禄,每年因军功赏赐下来的银钱就数不过来。但是今生看到张家的情形,知道张家不太富裕,看童氏尽心尽力给女儿治办嫁妆,就怕她用力过猛,把家底掏光。
“那怎么可以?这里还有忠勇侯府送过来的聘礼单子。当时你爹和你公公说过了,咱家嫁妆不丰厚,也不会收他们太多的聘礼。他们还是送过来金银首饰和衣服用具差不多五千贯的聘礼,我和你爹的意思是都要给你带回林家,这个钱咱们家是不会占的。”童氏和张铎脾气相投,骨气十分硬。要不他们也不会二十几年的夫妻举案齐眉,从不口角。
瑞娘知道童氏怕女儿嫁过去委屈,虽不宽裕,也不愿在嫁妆上俭省。自己占了她女儿的身体,还要享受她付出的母爱,瑞娘心里面很是过意不去。但看着童氏态度坚决,况且还有馨娘的也是一样,也只能暗暗决心今后将嫁妆的钱款补偿给张家,不然心里面实在亏欠太多。
馨娘向童氏说:“娘,咱们张家的女儿花容月貌,嫁到哪家都是那家的福气。我们不需要这么多嫁妆呀。”
童氏看着小女儿懵懂的笑脸,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懂什么,女子加到夫家是需要有自己的资财傍身的,虽然娘给你们准备的不多,许不够你们嫁到婆家的用度,但如果你们今后的吃穿都是夫家供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哪有立身的底气?”
瑞娘看童氏又开始给女儿们讲授夫妻相处、持家之道,不禁微笑。以前从没人给她讲这些东西,听起来竟然也很新鲜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