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清晨
第一缕晨曦映照在倚兰轩正房的窗棂上。
吱呀一声,西厢房的门开了,一个身烟绯色外褂的女子走出来,转身轻轻掩好门。
她抬眼望了一眼东厢房的门,见没有动静,略一沉吟,径直向门口走去。
这倚兰轩平日只作为侯府客房,距离怀义堂很近,但进深很小,只有三间正房,东西两厢各里外两间。
两日前,林彦被临时安置在了倚兰轩正房之内。原本瑞娘只要求侯府派两名粗壮的婆子,但是王夫人不放心,仍然让素烟和盈袖两名大丫鬟近前侍奉。
素烟、盈袖两位丫鬟及两名侯府婆子就挤在了西厢房。
这两日,王夫人亲自去到英国公府求药,出乎她的意料,英国公府的姜夫人十分爽快便答应了,令人十万火急向边关的英国公送信,又送了王夫人两根百年山参为林彦调养身子。
王夫人千恩万谢,当时拉着姜夫人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侯府阖府上下现在都在一心等着英国公府的好消息。
素烟原本以为新进门的少夫人也会搬到倚兰院来就近照料,当时空出了东厢房留给瑞娘住。
哪知道瑞娘只是吩咐了她们平日照料的方法,就每日午后过来探望一下,其他时间竟也不再露面。
今日轮到盈袖值夜,素烟左右不太放心,一早便起身梳洗完毕来接她的班。
推门进去,正房中的窗幔还没拉开,房中蜡烛仍在燃着,映照在林彦斑斑点点的脸上。
素烟十二岁就被派到林彦身边照料起居,已经快六七年,看着原本玉人般的郎君竟变成如此,素烟看着一阵心酸。
素烟伸手将窗幔拉开一点,让阳光照进,少夫人说要让他多晒到日光,不能总在暗处。
“你来了。”盈袖原本趴在桌上,阳光射进来,她醒了过来。
“恩,昨夜如何?”
“郎君睡得还算平稳,没有发热,但是还是神识不清。”盈袖微微摇头。
“听夫人说再过八日解药就可以送到。这几日要按照少夫人所说的方法来延缓毒发。”
“哼,这个少夫人让咱们每日给彦生药浴洗身,还要晒日光,这样折腾他,也没见有所好转。也不知道可不可信,是不是为了咱们府骗了她,她为了泄愤来折腾咱们。”盈袖和素烟这些大丫鬟从小跟着林彦,感情自不必旁人,平日王夫人也都只让她们唤林彦本名,为得是压压林彦身为侯府长子的金贵。
盈袖平日说话总是口无遮拦,而林彦竟然也对她这种毫不在意,说她是天真自然,素烟也很无奈。
“我看少夫人不是这种人,那****看少夫人说得郑重,不像是玩笑。”素烟轻轻地说,“再说这两日虽然彦生没有醒过来,但是身上却不再流血水了,这样维持着。等解药来了,应该就能好转了吧。”
“但愿如此。”盈袖也希望林彦能够化险为夷,如果这少夫人的方法能够治好他的病,今后给她立长生牌位都可以。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你午后再来替我。”素烟说着,手中也不闲着,轻轻用温湿的纱布擦拭着林彦的脸。
“昨个我听人说你娘病了,托人进来给你捎信,你也不出去看看?”盈袖收拾着东西,幽幽地问了句。
素烟摇摇头:“这时节,这里怎么离得开人?我娘的喘病是老病了,每年开春都要犯一次的。昨日夫人赏了两瓶黔南的金花露,我已经托人捎了出去给我哥哥。”
盈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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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真要把咱们带来的东西都摆出来?”银杏一连问了三次。
瑞娘不放心家中无人照料,让史婆子跟着张铎夫妇回去了。偌大的听荷轩只剩下瑞娘主仆四人,和两个侯府原本的粗使小丫鬟。
这听荷轩只在夏日作为侯府消暑之用,虽然地方临湖开阔,但是家具摆设却很少,瑞娘虽然为人疏朗,但是也不愿委屈自己。
这两日吩咐连翘和银杏将嫁妆里面可以用上的家居物事都摆放停当,馨娘绣的并蹄莲帐子也挂在了床头,日光照进来平添了丝丝暖意。
听荷轩临着侯府角门不远,可以托付角门上的人购买一些日常吃食用品,瑞娘又让辛大娘将院中原本的小厨房中重新收拾整理好,几日下来听荷轩竟然也有了人间烟火。
“我们还要在此处住上一些时日,你们也选了屋子各自住下吧。”听荷轩房间很多,连翘和银杏她们也都各自能够住了单人的房间,这在之前的张府是想也不能想的事情。
“那,娘子您不住到姑爷的邀松院里面去?”史婆子临走时,吩咐过连翘让她看好瑞娘。
在连翘的心目中,瑞娘搬去林彦的邀松院,或者是倚兰院都是应有之理,但是瑞娘却毫没有这层意思。
憋了两天,连翘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不必了。”瑞娘也不多解释。
看来娘子是要彻底与侯府划清界限了,即使今后姑爷病好了,这裂痕也很难修复。
连翘跟随瑞娘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知道她这个娘子与寻常娘子有所不同,看上去虽然娇小温和,但决定了的事情却从不犹豫反复。
瑞娘吩咐事情的时候,虽然语气平和,但是其中坚定的意味让人兴不起一丝违背之心。即使像银杏那样的九转心思,在瑞娘的面前也不敢有半点违背。
连翘人虽沉稳,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虽知不妥,但也无从劝起,只好按照瑞娘的指示,将听荷轩布置起来。
听荷轩正房为临湖而建两层小楼,下层全部打通,三间正房通透无挡,南面临湖。此刻,瑞娘让人将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冬日的阳光照进来,她独自坐在书案边,手中拿着本书,望着窗外的景色,竟然一点也不觉寒冷。
此刻湖面已经结冰,冰面上只有些残荷枯枝,望过去安静无扰,让瑞娘想起了河东大营边的延河。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恍惚,她是那种有了目标就没有其它顾念,眼中只盯准目标,直到完成为止的人。
前世的目标自从大兄选中了她后就已经定下了,为梁家、为国家,她没有一丝犹豫,只一直奋力拼杀;直到现在她也分不清是否怀念那戎马倥偬的生活。
计算时间梁家应该已经平安到达了原籍,徐青应该也已经按照原来的吩咐将宅邸安排妥当,还有千亩良田可供日常开销。他们所要做的只是安静生活,从此再不用踏进纷争。
至于梁家原来她暗中隐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财产,现在还不是交付的时候,毕竟多达百万贯的飞钱数目庞大,梁瑜年纪尚小,怀璧其罪。
那些财物她已经隐蔽在安全的地方,就连徐青都不清楚,等到梁瑜长达成人后,她自会找个妥帖的时间一并交付。这也是她能够为大兄和梁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之后也就是她可以安心离开林家之时,毕竟前世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想要去做而没有机会的。
眼前竟然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背影。
是时候要为自己打算了。
“娘子,刚刚怀义堂过来人,让您午饭后过去说话。”连翘的声音响起。
“不去。你让人带话过去。就说我整理东西,没有闲暇。”瑞娘实在不想去应付李太君,见面无非是想要知道林彦的病情何时可以康复。
连翘摇摇头:“来人说是老侯爷和三老爷回来了,想要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