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宗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倔强。我受你爹爹嘱托,岂能让你无依无靠地跑掉?”周衍撅着小嘴道:“谁要你这臭老头好心了?”陆向宗见他怎么也不肯领情,心中老大的不耐。想他何等人物,却老是被周衍这样的小孩子看不起,若不是瞧在他身世悲苦,早就将他一阵狠揍了。当即手一提,一把将周衍拉到自己背上,说道:“你既然不想住客栈,咱们就到附近夜宿。”
周衍被他背在背上,忽而忆起小时候被父亲背着穿山越岭的情景,温馨之感油然而生,小脸在陆向宗后背上蹭了几下,心说:“他遵守我爹爹嘱托,一心好好照顾我,倒也不是十分的让人讨厌……”但随即又想到:“他不让我去找我妈妈,就是一个臭老头!”
陆向宗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矛盾感想,爷俩进了一处野林,将他放到林中旷野地上,警告他说:“你要是再敢乱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小周衍撇撇嘴,哼了一声歪过头去,透过林间枝叶缝隙,只见天空一轮钩月,被三三两两的璀璨明星环聚。星空下乌鹊成群,绕枝而飞,整个世界仿佛就他一个人是被抛弃了的孩子,周衍心中又起了悲伤之意。再想起父亲惨死的情景,小周衍忍不住流下眼泪。
过了一阵子,忽听陆向宗朗声道:“还以为你是小金刚,原来也会偷偷流泪?”周衍向来要强,不愿被陆向宗看不起,抽噎了两下,胡乱地抹了把面。陆向宗冷哼一声,将捡来的干柴丢在地面,取出打火石生了一丛篝火,将猎来的野兔子也剥皮烤了。他浪迹江湖已久,烤肉上颇有些手艺,不多时林子中便肉香飘溢。
周衍腹叫如雷,这才记起,自从前日家中遭变,自己已经有两天未曾进食了,望着陆向宗手中烤得焦黄的兔肉,不禁口齿生津,腹中更觉饥饿,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陆向宗见他垂涎欲滴的样子,微微一笑,心想:“到底是个小孩子。”将烤兔子翻了几个个儿,不多会儿兔肉便烤熟了,陆向宗撕下大半兔肉,早已饥肠辘辘的周衍,很快吃得精光。
很快的,一只烤全兔除了一只兔腿,其余的竟全被周衍吃了,看得陆向宗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好,能吃是福!”
周衍却毫不理睬他,吃过兔肉,一抹嘴扭头便睡。他忧患已久,刚刚合上眼,便沉沉睡去。第二天尚在梦中,便觉到身子被一阵暖洋洋的日光照耀着,刚刚睁开眼睛,鼻尖飘过一阵肉香,陆向宗微笑道:“醒了?”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烤肉撕下半片给他。小周衍毫不客气,抓过就吃。
陆向宗莞尔道:“你这孩子,能吃能睡,哪里像是刚死了爹爹的人?”周衍正埋头吃肉,闻言抬起头来,说道:“我吃得好睡得好,才能养好身体,找机会为我爹爹报仇!”陆向宗赞道:“好孩子,有志气!”顿了一下,又说道:“害死你爹爹的,都是武林中的第一流好手,你要想为你爹爹报仇,不学好武功是不成的。”
见周衍颇为意动,陆向宗又往下说道:“陆伯伯虚度一生,只有两项长技稍慰平生,一是指挥水军作战的水战兵法,二是‘松涛劲’的武林绝学。当年我在大宋水军当中,勇冠三军,所挟舟师,即使金贼也难当其锐,所凭的便是这两样本事。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全都传授给你。”他在客栈当中,见识到了周衍的武学天赋,心中有了让周衍继承自己衣钵的意思。
不想周衍却一口将口中的烤肉,都喷到陆向宗面上,呸道:“谁要学你这臭老头的本事了?”陆向宗大怒,将身上的肉屑抖掉,顺手抓起周衍,想要将他好好教训一顿,但马上又想,自己何等身份,怎好跟一个无知孩童一般计较?冷冷说道:“哼,我又不是你仇人,你小子怎的就和我过不去?”说着一把将他丢到地上。
小周衍也哼了一声,继续啃肉。陆向宗看着周衍将最后的一块肉送到嘴里,问道:“你吃好了?”不待他回答,便携起周衍,展开轻功去了。周衍猝不及防,只觉身子如置云端,耳旁呼呼灌风,他刚想开口大骂,但刚一开口,嘴里也灌满凉风,迎面朔风扑得他喘不过气来,骂声也含糊不清。
这般一阵狂奔,许是陆向宗也觉到劳累,慢慢放慢了脚步,周衍开口骂道:“臭老头,赶着去投胎吗?”陆向宗哼道:“你也就嘴皮子不让人。”他这话无疑是揭了周衍伤疤,周衍登时安静下来,心想:“我要是手脚上的功夫也强上一点,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爹爹被人害死了……”
到了午间,陆向宗见到道旁的一处茶馆,便带上周衍到茶棚中歇息。他向来是无酒不欢,给周衍叫了些点心,自己拿出盛满酒的酒葫芦,独自喝酒。此时正是秋意肃杀的季节,周衍想起父母,再望着茶棚外荒草萋萋的小道,心中更添悲凉。忽的一骑飞骑,卷尘而来,奔驰之迅疾,几乎看不清马上的乘客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