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的要回去吗?这几日就要搬到太子府了,姑娘不能搬过去再做打算吗?”丫鬟见我收拾东西,满是难过。
我劝道,“这是我一早想好的事情,我会回来的。再说,谁都有想家的时候,只不过我自己的家是那么遥远罢了。”
“姑娘这一走,不知要多少日子呢。”丫鬟说了一句。
我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说道,“不会太久的,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你们不用惦记。”
正说着,总管忽然在庭院之外叫道,“姑娘可在里面?”
总管一旦亲自过来,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便马上开门出去,“见过总管,不知何事?”
“姑娘,太子有话,说这段日子有点事,城中不安定,让姑娘过些时候再回去。”总管恭恭敬敬地说道。
“不知是什么事情?”我随口问道。
“这个,太子没有明说,老奴也不敢妄自猜测,姑娘只管领会便是。”总管躬身回答。
“我知道了,只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看看天色,这天是越来越阴霾了。
“老奴也不知,姑娘过阵子可以亲自问问太子。”总管说完,便准备退下。
“有劳总管。”我看着他走出庭院,便回到屋子,寻思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
若是随意编造一个借口不让我回去,杨广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他要不就不让我回去,要不答应让我回去了便绝对不会弄出这样的理由来,杨俊去世皇城已经足以震荡,到底还有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杨广觉得皇城不太平?莫非是跟杨广有关、而他怕影响到我吗?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亲自过去问问,可是瞬间又犹豫不决,眼下萧氏有孕在身,杨广多半会在陪伴她,自己如同一个多余的人,此刻找他恐怕不好,何况,萧氏嘴上虽然说不介意我,心里面还是敏感的,我贸然出现多少不好,想着想着便头疼起来。
我叹了一声,披上斗篷,走出庭院之中,今年的雪特别大,南陈没有雪,所以青梅是小而酸,少有甜的,北方的青梅因为有雪的缘故,总是大而偏甜,酸涩不足。入药总是南方的青梅好,可说起果珍便是北方的青梅更胜一筹。我想起杨俊每年总给我带来的那些青梅,虽然少了家乡的滋味,却总有别样的温暖。
“在想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杨广很轻的声音。
我一回头,看见他披了紫金雪袍子,一身贵重,声音是轻的,脸色却是凝重的。
我退了一步,说道,“没有什么,随意走走。”
“这小庭院能如何走走?”杨广看了我一眼,往前两步,看着天边,“是因为我不让你回去,所以闷闷不乐?”
“不是。”我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那是因为什么?”杨广依旧没有回头。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只想知道原因。”
杨广终于回过头来,冷清道,“你终于还是问出口了,你是迫不及待想要亲自去问我的是吗,为什么不去问、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跟我怄气?”
“我没有。”我解释道。
杨广嘴角冷笑一下,“一直以来,你的话我都是相信的,因为我知道那些全部是你的真心,可是现在,我甚至越来越觉得不懂你,你总在对我闪烁其词、我总是摸不到你的心。”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且,不管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杨广总会一一辩驳,所以,我索性不说。
杨广语气变得沉重,说道,“突厥忽然大犯我朝边界,父皇派了四弟去做行军元帅,眼下,皇城使重兵守卫,出了皇城,谁也不敢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这里离边界还远得很,但是我不想你去冒险,我刚刚坐上太子之位,也不能滥用手中职权准你一路畅行,你要多体谅。还是等四弟得胜归来再说吧。”
我料不到是这样无奈的事情,只得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就安心等一段时日,等搬进了太子府,那里有重重守卫,更加不必担心。”杨广说完,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身后留下的那串雪上的脚印,很快被飞落的雪花填满,再抬眼一看,杨广早没影了,空余下我一人。很快我便感觉到了心悸,我开始相信这是很准的预感,因为每当自己有这样的感觉,便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自从杨广告诉我四皇子的事情之后,当晚我便烧心异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连续几日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起萧氏的身子,自己便想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总不会这样失常了吧?
萧氏正跟着下人纳小孩的鞋底,一脸笑意,看见我虽然有些意外,可还算热情,叫我过去看看。我接过她手中的鞋子,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一看就可以联想到小孩子肥白细嫩的脸蛋,心里面忽然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一阵心酸。
“太子妃心灵手巧。”我把鞋底还了回去。
“坐吧,你身子怎么样?”萧氏随口说道。
我坐在一侧,说道,“我身子很好,特意过来看看太子妃身子如何。”
“很好,东西吃得下,精神也好,也总不见害喜,可能是时候不到吧,太子特意叫人腌渍了一些瓜果,给我不开胃的时候下饭…”萧氏一边低头摆弄自己手里的小鞋底,一边眉开眼笑地说着,我看得出来,就连她的眉梢之间都是满满的笑意,那是由心底溢出的幸福。
我静静听着,仿佛是个局外人,所有人都忘记了我孩子的失去,连我也几乎要在这气氛中忘记了。萧氏说了许多,累了便把东西交给下人,丫鬟便出去了。
“听说妹妹要回南陈?”萧氏见没有了别人,收敛了笑意,变得清淡。
“对的,打算回去的。”我回答道。
“是因为我怀有身孕吗?”萧氏盯着我。
“不,太子妃误会了,我打算回去,一来离开南陈已经有十年之久,二来,三皇子一去,我心里空空的,人总是喜欢怀念过去的事情,我跟三皇子是在南陈认识的,所以,也想趁机回去,好好缅怀一下。”我低了头轻声说道。
“你总算是个有心的人,这辈子能够跟三皇子做知己如此,也不知道是你的幸,还是三皇子的幸,总之对他对你都是难求的。”萧氏叹了一口气,“我也怀念三弟的,只是我如今有孕,不宜伤神。”
“太子妃有这份诚心,三皇子会知道的。”我看着她,“听说突厥进攻边界,就算素澜有心要走,只怕也要等到四皇子回来的时候了。”
萧氏端着茶杯,奇怪地看着我,“怎么?太子没有跟你说?”
“什么?”我忽然有踩空的感觉。
“四弟太不像话了,父皇要他率兵攻打突厥,他却死活不肯,平日里面骄横霸道,如今又公然抗旨不遵,这不,杨素将他在城中拦截,奉命前去问罪,他却恶语相向。父皇得知大为震怒,后来四弟求见父皇,父皇连他面都不愿意见,直接下令将他幽禁了,父皇还说,最好不要跟落得跟他三哥一样,真是想不到。”萧氏摇摇头。
“三皇子一样?”我失声道。
“三弟也真是可怜,连个石碑都没有,大臣上书说三皇子始终是皇亲国戚,不立碑说不过去,可父皇心里还有气,说如果子孙个个都学着三弟,将来谁保住江山?江山若是保不住了,再好的石碑也不过是被人家拆了去做地基,有什么用?所以三弟没有立碑,只是叫人在皇册上聊聊记了几句生平。这是在警告四弟若再不听话,便要下场跟三弟差不多。”萧氏无奈道。
“原来如此。”长袖遮着手心,我的指甲已经深深掐了进去,心里在滴血。
好一个杨广,本以为他不至于赶尽杀绝,可那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四皇子一直跟他作对,杨广对他肯定视为大患,欲除掉他而后快,杨素是杨广的人,岂有不会办事的道理?杨广果真是不动声色、滴水不漏,看准了时间一招致命。
“四弟这是何苦来?三弟已经去了,大皇子又不中用,这时候如果帮帮父皇,说不定会受器重,真是糊涂。”萧氏幽幽又说了一句。
我听不出来她是当真不了解其中脉络,还是知道了却故意说出这样的场面话。
总之,我之前要执意回南陈,对杨广还有一丝愧疚,现在,连这最后一丝愧疚也没有了,不想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