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悲切,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杨广见我如此,急忙问道。
我赶紧摇摇头,把书信递给杨广。杨广接过去仔细一看,笑了,说道,“也值得你哭成这样?父亲安好便是吉祥的事情,今夜除夕,哭了来年要难过的,不要这样。等会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这么冷的天气,二皇子是要去哪里?舍得丢下那一大堆的公事吗?”我擦了眼泪,笑道。
“忙了一堆又一堆,难得借着过年清闲一下,这些公文留着过两天看也可以。”杨广把父亲的书信慢慢折好,装进信封,再放在我面前。
我看了一下那封信,说道,“二皇子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外面天寒地冻,你要去哪里?”杨广不解。
我笑了,解释道,“我做了一些江南的年糕跟蜜果,最辛苦的是外头那些受冻的卫兵,离家的人总要有点过年的样子,二皇子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你是猜准了我的答案才会做那些的吧?”杨广笑容清润,说道,“我不是刻板的人,此地并非大兴,凡事可以变通一下,也好,你去吧。”
我谢过杨广,转身走出去,直接穿过别院找到总兵说明了原委,派了几个人一一把东西都发了,回到厢房的时候发现手指都通红了。酒菜一样也没有动,杨广不在桌边,又坐在案台边看册子,我走过去问道,“二皇子这唱的又是什么戏?”
“等你一起吃。”杨广转头看着我,微笑着,说道,“寻常夫妻不都是等着两人共桌吗?何况是除夕。”
我哭笑不得,却又感动着,说道,“早知道二皇子会这样,我就早些把事情都办好了再过来,也不用请二皇子示下了。”杨广一听,这才大声笑起来,我难得见他有这么开怀的时候。
吃罢,隐隐还是听得外面的喧闹声,看来要闹上整整一个晚上才肯停歇了。恰逢江南如今今非昔比,杨广驻扎江都、统管江南各处事宜,平叛乱、稳人心、促农耕桑蚕跟学文教化,江南更加盛世,这个春节对江南人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杨广听得外面的热闹,神情似是听戏那般入迷,笑道,“老百姓年年都如此,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我把清茶端给他,说道,“这不单是二皇子的心愿,也是百姓的心愿,二皇子不愧是妙手良医。”
“妙手良医?”杨广恍然大悟起来,笑了,“是了,记得你说过,治理家国天下便如治病救人一个道理。”
我点点头,轻声问道,“就在院中走走好吗?热闹的地方我不想去。”
杨广什么都没有说,唯有嘴边的笑意还是温暖的,他站起来,先替我披上斗篷,再披上自己的,拉着我的手,直接走了出去。屋里面有暖炉,暖如春回,屋外却是寒意逼人。屋子的门刚刚打开风便几乎让人窒息,我回身关了门,朝杨广笑笑,跟在走在院子里面。不知为什么,这让我想起了临出发到江都之前,跟杨俊提着灯笼走在花园之中的情景,杨俊,现在怎么样了?
也许是因为入神,杨广也发觉了,轻声道,“在想三弟吗?”
“对,只是突然想起,三皇子现在一定很快乐吧。”我看着杨广说道,此刻只有我跟杨广,很是寂寞。
杨广看着前方,目光是淡定又冷清的,回答道,“也许吧,在常人来说的确是美好的,从此夫妻相伴,可对于三弟还没有定下来的性子来说,新鲜的感觉一旦过去,怕是不羁的心又要回来了。”
也是了,杨俊一向不爱受到拘束、心里天马行空惯了,大婚之后,无疑多了一种束缚,等他发觉自己要面对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之后,恐怕又会心生苦恼了吧。不过也说不准,或许杨俊会看开许多了,谁知道呢?
“这里只叫人帮忙挂了一些灯笼,虽然不多,可还是可以照得见路的。这个年虽然没有外头那么热闹,我心里面却很喜欢,每年这个时候,就是父亲跟我、童儿三个人难得一起聚下来的时候。”我看着别院四周红彤彤的喜庆灯笼,莫名就觉得心情好起来,说道,“父亲他老人家,今年也会过一个祥和的年吧,除了想念我。”
杨广只是笑笑,重新握住我的手,往院中随意走着、走着。即便是靠着杨广如此之近的距离,我还是几乎无法一眼看出杨广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费尽心机抢夺太子之位、设计陷害自己的手足、登基第一年便发动****、动不动就残害大臣,不,我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那绝对不是杨广,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温良得叫人无法相信的男人?绝不会的,我强迫自己别去相信。
“背井离乡,大可不必守着一些繁文缛节,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若是乏了,走走就回去歇着。”杨广的脚步并未停下,握着我的力度却大了几分。
“二皇子呢?”我反问道。
“我?我虽然不如三弟任性,可一些规矩我也是不大喜欢的。”杨广言下之意,就是不一定会刻意去守岁。
“好。”我没有必要去分辨什么习俗之类的话,只得遵从。
“江南的事情虽然暂且压下了,不过那些都是表面的鱼虾罢了,还有沉得住气的在水底,那些才是值得一一揪出来处理干净的,估计最快也还要一年左右的时间。素澜,害怕吗?”杨广转头看向我。
“怕什么呢?怕苦怕累、怕那些造反的人、还是怕再拖个三年五载?”我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
“你又闹了。”杨广的语气是宠溺的,笑道,“好,我不问你就是。”
“我反而希望,一辈子都可以这样,两个人呆在一个地方,会比皇宫开心许多。不过,这只是我自己妄想罢了,二皇子怕是不会这么想的。”我把视线从杨广脸上挪开,慢慢说道,“江南之疾顽固异常,虽然是急症,却不可用猛药,只能细药慢疗,我是知道的。”
“有你这话便足够了,世上那个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杨广把我另外一边手也拉着,温柔地笑着,忽然伸手从我发间很快地拿下什么东西,等我看清楚的时候,才知道是一根碧绿的玉簪,在微弱的光亮之中发出莹润的光泽。
“二皇子这是做什么?”我吓了一跳,问道。
“方才第一眼便觉得显眼,所以想要看看,真的很合适你。”杨广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簪微笑着,很是满意。大冷的天,我却脸上热了一通。
“那是偶然在集市上看到的,二皇子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我伸手去拿,杨广却手一偏,我没有拿到。
“堂堂晋王,也这般不正经?”我只好激将。
“现在南陈的梅花应该已经开了,这么冷,今年的梅花一定特别红艳,你适合佩戴江南的一枝素雅的梅花,别的都衬不上你。真可惜,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错过了梅花开放的季节。”杨广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轻轻把玉簪插回我头上,他的气息温润、神情专注,让人动容不已。
我想起梅雨时节,阴雨朦朦,在千军万马的乱世中遇见杨广的那一个瞬间,他一袭白衣如雪、眉眼含笑温雅、翩然似不食人间烟火,叫人心生眷念。一眨眼,他竟然真在在我跟前,情意绵绵、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