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特别的年还是熬过去了,初五还没有过,杨广便一刻不停忙着巡游,这一次要离开江都到别处去一些日子,我不便陪着去,只得跟丫鬟收拾了杨广需要的东西,还没有出门,就盼着早些见到他回来。不是因为相思之苦,实在是因为江南多变数,虽然局势已经好转,但是仍然有许多意外发生,我实在担心杨广的安危。
“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我不能带你去冒险,安心呆在这里,我加派了人保护你。”杨广临行前些许歉意对我说道。
“我什么都不怕,我知道二皇子会回来的。”我把玉佩别在杨广的腰间,对他笑笑。
杨广到底还是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车马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我还是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一动不动,仿佛杨广的身影还在跟前。第一次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如一个妻子那般,深刻地盼望远行的丈夫回来。
这日晌午,我正在教丫鬟煮参茶,忽然听得官兵进来,说道,“林姑娘,有件事情想请教。”
我见来人是刘总兵,便起身说道,“刘总兵言重了,我只是一介女子,军中的事情不便插手。”
“二皇子临行前曾经吩咐过,林姑娘心思灵活,若有需要可以问问林姑娘的意思。”刘总兵一身飒爽英姿威风凛凛,可见杨广统领有方。
“不知刘总兵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这才松口,仔细问道。
“门外一人自称是江都郡署郡守幕僚,姓何名远照,他说身上携带密信而来,事关江南治中的机密,要亲手交给二皇子。另外,除了信上所写的,还有一些他没有写出来的,也要亲口告诉二皇子。”刘总兵一五一十说道。
我一听,觉得其中事有蹊跷,于是说道,“刘总兵,二皇子已经启程离开江都,这并非是保密的事情,况且车马一路出行,外面的人岂有不知之理?他既然自称为郡守幕僚,为何如此行事、那不是有悖常理吗?”
“林姑娘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人明知道二皇子不在却故意前来,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他身上若果真有机密的信函,让他回去是要延误二皇子的大事的。”
我想了一下,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到了这里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会被他所揭发的人碎尸万段。所以、所以…”刘总兵有些吞吞吐吐。
“所以,想要在这里暂时谋一个安身之所?”我接过他的话。
“对。”刘总兵点头道。
“江都郡守底下的幕僚都是江南各处知名的名人雅士,我曾经有幸一一见过,唯独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何远照的人,江都郡署倒是负责二皇子交代的一些事宜,可是却也没有见过什么何远照。”我沉吟了一下,说道,“二皇子一直在江都办差,他却偏偏挑了二皇子不在的时机来这里,分明不像是有正常头脑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刘总兵,此事我只能给个我自己的想法,采纳与否,却在刘总兵。”
“那是当然,林姑娘请说。”刘总兵认真地听着。
“江南之地不仅有眼前的繁华,也有许多奇人异术闻所未闻,即便是被关押着的人也能够准确地把消息送出,虽然骇人听闻,却真有其事,不可不防。毕竟是二皇子在江南的驻扎之地,若是此地动摇,后果不堪设想,那封密信,怕只是个进来的借口罢了,只要对那人说等二皇子回来再送信过来便可,其他的多一句也不用说。”我慢慢说着。
刘总兵一听,说道,“有道理,如此,便照着林姑娘的意思去做。”说完转身出去了。
边上的丫鬟胆战心惊了半天,朝我低声问道,“姑娘,难道姑娘心里面不害怕吗?”
我这才发觉自己心跳快了起来,于是说道,“怕,我也怕自己判断错误,那样不知二皇子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眼下江都周边还算是平稳的,不然二皇子也不会安心离开。之前平叛不见这个人前来告密,如今平定得差不多才来出头,岂不是很可疑吗?”
丫鬟听完,这才点点头。我在屋子里面忐忑不安地走了几个来回,想出去看看情况,又怕自己的身份不妥。后来一想,应该没事的,虽然我习惯了往最坏的地方去打算,可事情并非是什么时候都照着最坏的地方发展,想着想着只有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一切最终风平浪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闲下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宋玉的《神女瑶》跟《高唐赋》,于是坐下来默写一张又一张,手都酸了。宋玉应该是我所仰慕的才子之中,活得比较长的一个了,他伴驾楚襄王,不能说没有远大的政治理想。但是难得可贵的是,宋玉懂得绕弯,这就替他避免了许多杀机。而不是像其他才子一样骨气一大把,到头来年纪轻轻便为所谓的“高风亮节”命丧黄泉。
丫鬟端了茶进来,小声说道,“姑娘都写了一天了,还是歇着吧。”
我笑笑,说道,“还不累,你先去吧。”
“姑娘在忙,做下人的怎么好清闲呢?”丫鬟羞涩地笑笑,也许是因为我待她们亲和,所以他们也少了其他丫鬟惯有的谨小慎微、不再害怕。
“你我不是主仆,我是没有身份的,不必要这样讲究。”我安慰道。
“姑娘虽然这样说,可二皇子待姑娘到底不同。姑娘,说句不应该说的,姑娘这样好,二皇子既然有心意,为何不名正言顺…”丫鬟自顾说着,被我看了一眼,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我没有办法解释,也不是生气,只得说道,“人有很多事情都想按照自己的心去走,但是真正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却发现路跟自己想的根本不同,可也只能够继续走。就好像你烧饭的时候,煮着煮着却发现不是自己想做成的样子,可也只能够继续烧火,除非真的很糟糕。”
丫鬟一边听,一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开头总是最容易把握的,可一旦选择了开始就由不得自己,即便是最糟糕的,我也只能坦然地面对跟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