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波
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的生活,想起那用粮票的年代,那时候粮食金贵,几乎家家的口粮都不够吃。
小妹那年9岁,长得又瘦又小,像根灯草似的,明显的营养不良,可她那双大眼睛,却像两粒黑葡萄似的,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好像会说话,一幅让人疼,惹人怜的乖样子。小妹天生一幅好嗓子,一些歌儿、童谣什么的只要她听上几遍就会唱。《北京的金山上》、《火车向着韶山跑》等许多歌曲,她都能完整地唱下来。一上学她就担任了文艺委员,上台唱歌也从不怯生。我常跟同学介绍,她是我妹妹,我以妹妹为骄傲。
在苞米一掐一泡水的时节,妹妹病了,我知道妹妹喜欢吃青苞米,就狠狠心头一次跑到郊外的农田里偷掰了五穗青苞米回来,还算幸运没被人发现,剥好了放进铁锅里煮,很快屋里就飘满了青嫩的苞米的香气。煮熟了,我把铁锅从炉子上端下来,就听见门外小刚喊我,我出去问他啥事,他说“上炮楼子山去逮蝈蝈呀”(小日本占领东三省时留下的一个碉堡)。我说:“你等一会儿我就来”。刚说到这儿,猛然间听见妹妹在屋子里惊叫一声,我几步冲进屋里,见铁锅歪倒在地上,大半锅滚开的水全洒了,一穗苞米也滚落在地上。我赶紧把妹妹抱回屋里,放到炕沿上,眼瞅着妹妹的左脚烫起了两个水灵灵的大水泡,我吓傻了,一时没了主意。知道父母下班回来不会轻饶我的。小刚进来看见妹妹烫伤了脚说:“我家有獾子油治烫伤好使。”说完就匆忙地走了,很快小刚就拿来了一瓶獾子油。我笨拙地给妹妹的脚涂满了獾子油,妹妹一直哭着,可能獾子油止痛,一会儿妹妹不哭了,我到厨房洗净手,把锅里那4穗青苞米拣到盆子里端给妹妹,妹妹挑了一穗最大的递给小刚。小刚说:“小妹吃吧”。妹妹说:“我就为了给你拿苞米才把脚烫了,你还不吃。”说着妹妹又哭了,小刚眼圈红着说:“小妹别哭了,我吃。”说着小刚接过苞米,啃了一大口,小妹眼里还挂着泪珠儿笑了。我说:“小妹你也吃吧。”就又出去拣起掉在地上的那穗苞米用清水洗了洗拿回屋里却没舍得吃,看着妹妹脚上烫得水灵灵的大水泡颤颤巍巍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儿抽抽咽咽的样子,我心里像针扎的一样痛。这个时候妹妹如果想吃我腿上的肉,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割给她吃。妹妹仰着可爱的小脸看着我说:“哥哥,你也吃啊。”见她拿着苞米很香甜地吃着,我扭过脸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泪。
妹妹烫伤脚的第二天,我听说小刚被人打了,我去看他时,见他右眼青肿得都睁不开了。小刚对我说:“别告诉小妹我被人打了。”我问他:“为啥被人打了,谁打的。”他没说。
过了几天,我在屋里给妹妹的脚上涂獾子油时,听见院里的大门响,推开屋门看见小刚背着半袋子什么东西站在门口,见我过去了,他放下袋子说:“这些苞米给小妹吃吧。”说完就走了。
时间像流水似的,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小刚如今是国税局的领导,妹妹在学校也称得上老教员了,他们生活得很美满,可以说是小康之家吧,妹妹还是喜欢吃青苞米,她吃着青苞米,还说现在的青苞米味道不如从前了。
小刚当年给妹妹偷青苞米挨打的事,不知他有没有和妹妹说。反正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