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荣新
丁然家的房子倒了。那天晚上他到大排档喝酒,喝完酒,醉醺醺地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家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
丁然家的房子早就有要倒的迹象。邻居老胡指着墙上的裂缝提醒丁然时,丁然有些悲壮地说:“倒了好,到那时我就四海为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怕啥?”
讨了个没趣的老胡嘴里嘀咕道:“真是个二百五。”
丁然住老胡家隔壁,丁然的房子倒了,老胡的房子也跟着漏风,天马上就要凉了,丁然不急,老胡倒急了。
“你他妈还整天瞎转悠,你的房子什么时候修呀!”
房子倒的第八天,老胡在臭烘烘的公共厕所里遇到了丁然,劈头问道。
“你着什么急呀!房子又不是你家的。”
丁然翻了一眼老胡慢悠悠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大兄弟,你那房子和我那房子挨着,如果你不赶紧把房子砌起来,我这一冬天怕是要挨冻喽。再说,咱们邻居这么多年,我能袖手旁观嘛!只要你把材料拉回来,大哥帮你干。”
老胡堆着笑脸,用手拍了拍肉嘟嘟的胸脯。
丁然眨眨小眼睛,开心地笑了:“老胡大哥,我也不瞒你了,那破房子我早就不想住了。”
“那你住露天地去?”
“你操那么多心干啥?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丁然说完这话,一步三摇头地走了。
老胡愤愤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德行!”
丁然和老胡住的地方过去叫三间窝棚,现在正经发展成了几十户人家的棚厦区。它蜷缩在都市的一个角落里,演绎着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丁然有钱了的消息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一传开,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他要是能有钱,我他妈的把郎字倒着写。”长得其丑无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老郎说。
“唉!老郎啊!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丁然怎么不能有钱,人家不嫖不赌,整天忙忙碌碌,说不定忙什么正经事呢!人哪!只要走正道,就总错不了。”
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的老梁头说这话时显然是在煽老郎的耳光。
老郎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一步蹿到老梁头的跟前,用手推了推硕大的鼻子头:“老梁头,你别给我扯哩哏棱,我就是不走正道怎么地,我呀!花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老梁头苦笑着摇摇头,心里在嘀咕着:“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什么人(仁)都有。”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而近,丁然带着一个靓丽的女孩吱地停在了大家面前。大家定睛一看都乐了,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老梁头。
“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梁艳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了。“刚才丁哥带我去新买的房子了,可阔气了,就和市长家隔一条马路。”
梁艳是老梁头的独生女,长得花容月貌,是这一片独一无二的美女。
老梁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丁然:“好小子,带我闺女上你那去干啥了?我可告诉你,我和你爸爸可是老交情了,你可不能骗我们家小艳子,她可才二十岁。”
丁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梁大叔,您可想明白了,艳子要是跟了我,可就是脱出苦海了。”说完这话,丁然在大家的哄堂大笑中骑着摩托车走了。
脸涨得通红,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的老梁头,望着兴高采烈的女儿问道:“我说艳子,丁然这小子是不是中了大奖啊!他怎么一下子就阔气起来了呀?”梁艳撇了撇腥红的嘴唇:“我说你们哪!真是少见多怪!商品经济时代了,只要脑瓜活,挣钱还不容易,人家丁然是靠脑袋挣钱,哪像你们哪!脖子上顶着个榆木疙瘩!”
第二年春天,丁然家老房子的废墟上长出绿草的时候,丁然带着十几个人组成的小型建筑队来盖房子来了。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要是能有钱,我这个郎字倒着写。”老郎的话音刚落,老胡又接上了话茬:“古人说得好,挣钱比吃屎还难,就他,小样儿。”
一个月后,丁然家的新房建成了,水刷石罩面,塑钢的窗户,里里外外装饰一新,在一片低矮,破旧的小平房的衬托下,显得鹤立鸡群。又过几天,一块崭新的牌挂上了:“三间窝棚宠物商店。”
“这是分店,总店在市中心的临江路,那边的生意挺火,丁然叫我在这边开个分店,用不上多久,咱们这里就要建带花园的高档小区了,我们就是要先占上这风水宝地。”
梁艳对着好奇的街坊邻居说完这话,旁若无人地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未婚先孕,这叫什么事呀!”老郎难以掩饰心中的妒火,迸出了这么一句。
“甭管什么事,你那郎字得倒着写了。”老胡的话刚一出口,老郎立刻反唇相讥:“你他妈可是转得快,真是个两面派。”
老胡张了张嘴,刚想回敬他一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了,整个三间窝棚像一片小小的树叶,被震得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