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美尔命令部队投入行动,而自己却不能身先士卒、被“监禁在司令部里”,这使他实在不好受。但这是希特勒的命令。他在慕尼黑以南森林里自己的专车上等待着报告,闷得发慌。隆美尔的部队剑拔弩张,沿着奥地利和意大利边界曲折巍峨的高山行进,前面放出尖兵,子弹已上膛的自动步枪已作好一切准备。当数以干计的德国士兵和第二十六装甲师的“虎”式坦克逼近意大利边界时,那里的意大利官员顿时惊恐万状。他们给60公里以外、在波尔萨诺指挥第三十五军的格罗里亚将军打电话。格罗里亚又同罗马通话,请示是否允许德军通行。意大利铁路官员们也向罗马的总部呼叫。威尼斯的意大利保密检查员截获到这个消息,又用电话通知当地的海军部门。意大利海军部这才警告罗马的最高统帅部。
等到意大利人把消息弄清楚,边界山口一线已经完全布满了德军装甲部队,再想行动已来不及了。隆美尔的士兵在意大利国土上开始使用“占领后的德国马克”。波尔萨诺的大批德国市民在凌晨1点听到坦克的隆隆声,都穿着睡衣打开房门欢呼从意大利的压迫下“解放”了。
但格罗里亚将军的态度却不那么热情。隆美尔警告部下:“我们必须随时提高警惕,以防意大利人翻云覆雨。”
7月31日,隆美尔又在波尔萨诺呆了一天,并和格罗里亚及一些意大利军官交换了各自的看法。晚上,他亲自去看望了米滕瓦尔德山地战步兵学校的瓦兰丁·弗尔斯坦将军。这位粗壮结实、满嘴黑髭的大汉曾很得希特勒的欣赏。隆美尔向弗尔斯坦谈起自己对意大利军队的印象:“他们的营房挤得水泄不通,”他说,“意大利士兵们待德国军官要比待他们自己的军官好得多。他们很乐意和我们并肩作战,结束这场战争。依我看,我们可以平分秋色,收容他们。他们的中级军官毫无用处。因为这些军官对自己的士兵太缺乏了解。”
8月1日,第四十四步兵师中的巴伐利亚和奥地利部队开始越过边界。这支德国步兵师素来以骁勇善战而闻名,他们曾经镇压过1848年的米兰起义。这次新的使命虽未发生流血事件,但格罗里亚将军却激烈反对再次把这支德军部队调到波尔萨诺来。但隆美尔却告诉弗尔斯坦:“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达到我们自己的目的。若有任何针对德军行动的抵抗,都将用武力粉碎。意大利军官,特别是军一级的指挥官和他们的参谋们均应加以逮捕,随即跨越北部边界押送回来。”
8月3日,党卫队的精锐师“莱布斯坦达特·阿道夫·希特勒”部队也开始越过边界山口。该师的指挥官,党卫队的塞普·狄特里希中将给隆美尔留下了精明强悍的印象。隆美尔曾以赞赏的口吻描述这个人:“他已准备就绪,要狠狠地教训一下意大利人,使他们俯首听命。”
隆美尔这时已迁到慕尼黑郊外的普拉赫,住进一幢小巧的别墅里。此时,他的心情非常好,他准备亲自在意大利施展一番。为此,他还派人回到新维也纳自己的家中去取他的灰色陆军制服,“比起在巴尔干来,意大利的这一新任务更适合我的口味,”隆美尔认为,“但它并不轻松愉快。可以想像到现在的意大利人正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就想一个箭步统统都跨到对方阵营里去。”“不过,意大利国王已走投无路,英国人和美国人明摆着是不会给他一丝怜悯的。留给他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他的国家被弄得支离破碎,要么和我们并肩打下去。我希望不久就能面对面地和他结识。墨索里尼很可能回不来了,他那个党无疑已经腐败,仅仅几个小时的功夫,就被别人抛在了一边。据说墨索里尼在每一个领域都是个失败者。这下可好啦,领导欧洲的只有一位绝无仅有的伟人了。”他指的是希特勒。
正在倾倒的破屋
1943年8月1日,盟军在西西里岛发起了新的攻势。他们从北非增调了美军第9师和英军第78师,继续兵分两路,一步步向隔开西西里与意大利本土的墨西拿海峡推进。此时,德国前来支援的第二十九装甲步兵师也已登上了西西里岛。双方在岛上展开数天激战,英军终于在8月5日攻克了岛东的重要港口城市卡塔尼亚。
声声炮火的巨响伴着拍岸海潮的咆哮,似乎整个西西里岛都在动摇,一座座陈年失修的意大利建筑正在火光与炮声中倒塌。
此时的意大利本土更是一片紧张气氛,急于跳出战争灾难的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愈来愈反对希特勒的渗入行动,而且态度愈来愈强硬。
他们企图在铁路和公路上设置障碍,挡住隆美尔带来的德国大军,同时,意大利各师开始被调离西西里战场,向北开拔到阿尔卑斯山。意大利这种做法的真实目的早被隆美尔一眼就看穿了,但他遵从希特勒的指示,不敢采用过激的行为,只能施展了各种外交手腕。他指示弗尔斯坦主动去安抚心情复杂的格罗里亚将军,告诉他“保护阿尔卑斯山口是德意两军共同的职责”,并要求弗尔斯坦要“设法把事情办得稳妥些”,否则德国方面“就不得不动用党卫队了”。
但意大利丝毫没有因为德国的忍让而减小向盟军妥协的力度。8月8日,一支前往拉斯佩齐亚海军基地执行任务的德国党卫队受阻,被迫返回。这件事让隆美尔更加确信,意大利新政权正在密谋叛变,准备投靠盟军。“这些看风使舵,耍两面手法的意大利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隆美尔骂道,“当着我们的面,他们口口声声宣称要永远忠于共同的战斗,但在行动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挑剔我们,看起来他们正背着我们在做什么交易。”
8月11日,隆美尔接到希特勒的命令,立即动身飞回“狼穴”。他及时地赶上了中午的会议,并发现希姆莱、戈林、邓尼茨和伞兵部队的库特·施图登特将军等人正伫立在桌旁。希特勒已明显地不再相信意大利人的诚实可靠。他说,意大利人现在正在拖延时间,他们下一步就是叛变。因此,应该尽快让法西斯主义重新在意大利掌权,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意大利无条件地和我们站在一边。他措辞激烈,破口大骂林特伦以及凯塞林等人,因为他们几个人,特别是正在意大利南线指挥作战的凯塞林,甚至直到此刻仍然一点也不理解意大利的局势,一味盲目地信任他们的新政权。
午饭时,隆美尔坐在希特勒的身旁,两人愉快地闲谈着。他再次发现希特勒是完全信任他的。在随后的会议上,隆美尔把自己的建议扼要地向最高统帅部的作战参谋长约德尔将军作了汇报。
“我认为我应该握有指挥整个意大利的兵权,”隆美尔说,“也就是说在南线和北线的两个军团都由我来掌管。我可以听从意大利人的命令,但是我的集团军司令部将设在罗马附近,以便对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施加影响。”
约德尔冷静地提出了一些反对意见。隆美尔又转头在私下里将这个意见提交给希特勒,希特勒命令他亲自约见几位意大利军事首脑,听听他们的看法。这意味着德国已准备向意大利摊牌了。
接下来,隆美尔代表德国与意大利的冲突迅速激化。
8月15日上午10时,隆美尔和约德尔在波洛尼亚机场走下飞机,踏上了意大利的国土,一支德国党卫队组成的仪仗队站在意大利迎候他们的到来。当他们乘车驶往城外迷人的意大利别墅去会见自己的“盟友”时,党卫队整整一个机械化营陪同他们前往。意大利哨兵在别墅里外站好岗后,武装党卫队紧接着便各就各位围住了他们。高大壮实、金发碧眼的德国人伫立在意大利人身旁,仿佛鹤立鸡群。他们不时地在大门外操着正步来回走动。
隆美尔、约德尔及其同僚们个个腰挂左轮,荷枪实弹。一个盟友用如此正当的理由和这样不信任的态度对待另一个盟友确属少见。而就在此时,意大利最高统帅部的秘密使者也正在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与英美盟军偷偷谈判。
面对德国军方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势,意大利人并不气馁。意方总参谋部的马里奥·诺亚塔将军直接向德国提出抗议:“无论我们的行为和命令是否得当,我们都不容许你们表示任何的怀疑。这种怀疑是对我们的极大侮辱。”
约德尔说话也同样直言不讳,他就意大利撤兵一事开门见山地问诺亚塔:“你们是把这些部队调往哪里了,难道还不十分清楚吗?”
对此质疑,诺亚塔起初愤怒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接着他又对这些部队是用于防御阿尔卑斯山口以防患德国人进入意大利的说法加以否认。
约德尔将军坚持自己的看法,并说令德国最高统帅部感到惊讶的是,当德军忠诚不渝地开进意大利帮助它防御外敌时,“意军在相反的方向也同时向阿尔卑斯山口运动,这不能不使我们感到震惊。”
诺亚塔闪烁其词,用外交辞令对付了约德尔其余的谴责,他大胆地加以抗议和否认,从而使争论变得越加复杂化。
他直截了当地反对党卫师的到来,认为他们是顽固的纳粹分子,是被推翻的意大利法西斯政权的朋友。“我们反对他们的政治面貌。”他说。
约德尔回答,他们跟其他部队一样,无非是一支机械化师罢了。
诺亚塔马上驳斥道:“那好,如果我们派一支犹太部队进入德国,你们的感觉又将如何?”
在整个争论过程中,隆美尔几乎一直保持着缄默,惟一的反应就是他曾微笑过一次。当时,约德尔正在向意大利人宣布:“你们要注意这个事实,进入意大利的这支新部队是归陆军元帅隆美尔指挥的。”
隆美尔这一笑如同春天里下了一场重霜,所有意大利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谁都清楚隆美尔对意大利人一贯所持的态度。
这个时候,德国最高统帅部已经单方面决定,由隆美尔指挥意大利北部所有的德意部队,而凯塞林则仍然指挥南部的部队。
但诺亚塔拿出的意大利最高统帅部的计划却与德国迥然不同。他拿出地图坚持说,隆美尔的所有部队应该从意大利北部运动到中部和南部去,而在北部只能留下意大利的部队。对德国人来说,诺亚塔的这个提法已将意大利的真实意图暴露无遗,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楚的了:他们要设置一道横跨意大利半岛的障碍,这道障碍在意大利投降盟军后将立即截断德军的退路。
事后,约德尔向最高统帅部发去电报:“意大利可疑的论据丝毫没有减少。”于是希特勒出于对驻扎在西西里的德军部队的关心,下令立即开始撤退。
隆美尔重返意大利一事在意大利最高统帅部里引起了一阵骚动。波洛尼亚会谈后两天,维多里奥·安布罗西奥将军愤怒地给德方写信要求召回隆美尔。“隆美尔元帅可能具有非凡的指挥才能,但北非、突尼斯,尤其是阿拉曼等事件仍然在影响着他。去年冬天,意大利最高统帅部好不容易才使他离开突尼斯,并保证不再派他到那里去。鉴于这种情况,隆美尔在意大利担任指挥似为不妥。”
德国人对安布罗西奥的建议根本未予理睬。
8月17日下午,隆美尔按照德国的既定计划,驱车前往意大利北部加尔达湖设立新的司令部。但意大利人却不给他任何帮助,他们甚至不让他的电话线从那里铺设到慕尼黑。与此同时,据党卫师的报告,在南部较远的地区,佛罗伦萨和比萨两地间的公路上,意大利人已设下了坦克陷阱。这显然是针对德军的行动而采取的措施。
此时,盟军登陆西西里岛的“哈斯基”战役已经结束。8月16日,美军攻陷了西西里最北端的城市墨西拿。岛上德军一面顽抗,一面破坏道路和桥梁,并于8月17日从西西里岛北部经墨西拿海峡撤至意大利本土的南部。意军来不及撤退,全部投降。在这次战役中,德意军队共损失16.7万人,其中德军3.7万人,而盟军也付出了损失3.1万人的代价。
盟军占领西西里岛后,一面加强下一步登陆意大利本土的军事准备,一面开始对德国本土进行空中袭扰。
8月初,德国北方重镇汉堡在一次盟军轰炸引发的大火中,有4万市民葬身火海。德国上下开始进入了恐慌之中。8月23日,德国首都柏林第一次遭到猛烈的轰炸。第二天早晨,隆美尔的参谋长高斯获悉,他的家园和所有的财产都已毁于一旦,等到高斯夫人从东普鲁士赶回去时,只剩下了烧得焦黑、冒着青烟的一片废墟了。
这种情况使得隆美尔对自己在新维也纳的家园也开始担心起来。他匆忙地给露西打电话,要她刻不容缓地抓紧时间把他们的最宝贵的财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事情来的时候是多么的突然啊,”他说,“虽然我暂时看不到这些爱物,但把它们藏在乡下安全的地方才能放心,这总比眼睁睁地瞧着它们被付之一炬要好。”隆美尔停了一下又说,“大火连地下室都烧毁了。必须把家里的文件、地毯、银器、衣物和床单等物迅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寻思了一阵,又在清单里加上了油画、照相机和元首签名的相片以及一把日本大使馆邮赠给他的军刀,还有猎枪等物品。当隆美尔听说高斯在银行的存款也一起葬送了时,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对露西说:“还是谨慎一点为好,切勿在新维也纳存太多的钱。如果银行被炸,账户能不能被自动转到其他银行,是个重要的保证条件。我看新维也纳那样一个小小的储蓄银行,是不会自动转账的。”
于是,隆美尔家的大部分贵重物品开始被装上卡车,一辆辆地运到了巴伐利亚乡下,也就是他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老友奥斯卡尔·法尼的家里,那是一座偏僻的农庄。此前,隆美尔已经把他的一箱箱文件和日记转移过去了。
8月22日,隆美尔亲自乘飞机去巴伐利亚看望法尼。他把斯托奇专机停在田野里,两人先在午餐时吃了鲑鱼,随后在下午用茶时又品尝了蟹肉。
席间,两人不禁回忆起从前在伍尔登堡山地营共事的日子。过了一会儿,隆美尔单刀直人地问:“你对当前德国进行的这场战争有何高见?”
法尼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安。“要是陆军元帅飞到乡间来问我们农民此类问题,”他回答说,“那说明战争打得并不顺手。”
隆美尔点了点头,同意道:“确实如此。”
煮熟的鸭子飞了
1943年8月初,隆美尔的保险柜里已经放着希特勒的“轴心行动计划”秘密指示。一旦希特勒发出代号为轴心的命令,隆美尔将立即快刀斩乱麻地收拾掉集结在意大利北部的意军,解除他们的武装,接管海岸防御工事。
但这并非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弗尔斯坦将军私下提醒隆美尔说,仅在第四十四步兵师的防御区,就有将近四万名意大利士兵。隆美尔暗示,轴心代号必须出其不意地发布,“战斗打响后,你要使用重型武器迅猛地打击意大利人,投入奈比尔威费火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