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况令隆美尔焦急万分。为此,他怀着忧虑的心情去看望了德国空军驻法司令官雨果·斯比埃尔元帅。但斯比埃尔同样令他失望,这个戴着一只单片眼镜、有着肥大身躯的65岁老官僚冷冰冰地说:“事实上,敌人进攻的第一天,德国空军是帮不上忙的。虽然地勤人员已为飞行中队作好了准备,但那些飞行中队,包括飞行教练和学员,都停留在德国,要在敌人入侵后几天后,才能从德国本土赶来。”隆美尔对此叹息道:“这里的前景实在不妙。”
几天以后,隆美尔在会见他在波茨坦学院的老友、当时正担任驻巴黎近郊地区陆军指挥官的格尔特·海斯上校时说:“一旦盟军登陆,如果迟至第四天我们还不能成功地把他们赶到海里去,那么他们的进攻就会取得成功。这毫无疑问。”
初至诺曼底
1944年1月10日,德军最高统帅部电话通知,希特勒同意隆美尔把敌人歼灭在海滩上的基本设想,为此授予隆美尔统率与英国隔海相望的法国海岸上所有部队的指挥权,任命他为西线B集团军司令。此时,西线总司令伦德施泰特已开始了长达五个星期的休假,从而使隆美尔完全摆脱了监督。
在隆美尔看来,这是他又一次大展身手的好时机,想到自己可以支配百万大军,按自己的意图和英美军队对决一番,一种无以名状的感情不禁油然而生。
1月15日,隆美尔命令各部队在海滩地区大范围地打下木桩、设置障碍,以防登陆艇靠近。同时,他又在沿海岸地区划出10公里宽的区域,改造成死亡地带。他把居住在这个区域里的法国和比利时人赶出家园,撤往他乡;接着又拆毁了各种建筑,因为它们挡住了大炮的射程。他指挥着部下在沿海地区拦海筑坝,把附近乡村变成了一片汪洋。为了设置这个防御带,隆美尔把西欧海岸折腾得面目全非。
这时,一位海岸防御专家也赶来协助隆美尔。他就是海军中将弗雷德里希·卢格,一个无比快乐又自高自大的人,他是隆美尔的同乡。卢格早先曾组建了法国的海岸防御部队,继后又任驻意大利的海军最高长官。如今他成了隆美尔的海军随从参谋。
在卢格的帮助下,隆美尔要求部下们在死亡地带临海区域的每一平方公里范围内埋下六万五千颗地雷,同时还要在内陆区为防备盟军空降埋设另一条地雷带,从而他的士兵将在法国埋下两亿颗地雷。隆美尔认为这是切实可行的。
这个时候,隆美尔又恢复了很久以前才能见得到的那种精神状况。他的参谋人员和陆军指挥官们对他所特有的充沛精力深感惊讶。他总是在早晨8点前就离开司令部。经过意大利几个月的闲适生活之后,他开始锻炼身体,恢复体力。他以狩猎作为一种锻炼方式,时常穿过枫丹白露附近泥泞的田野,直到走得四肢酸痛、筋疲力尽,沿途打倒几只正从路上奔过的野兔或野猪。
1月16日,隆美尔再次到英吉利海峡南面的法国海岸视察撒尔穆斯的第十五军团。驻守在这里的优势兵力是第八十一军,他们已埋设了25.3万枚地雷,第八十一军军长向隆美尔报告说:“撒尔穆斯要求每个工兵一天埋设10颗地雷。”
“20颗。”隆美尔急忙命令道。
对此,撒尔穆斯对隆美尔非常不满。因为他的士兵们握着铁镐和铁铲埋完一天地雷后,已经筋疲力尽,无法再进行真枪实弹的训练了。
“战斗打响后,”撒尔穆斯抗议道,“我需要的是生气勃勃、训练有素的部队,而不是身体已搞垮了的废物。”
隆美尔看了看他,不痛不痒地说:“显然你是不打算执行我的命令。”
撒尔穆斯也采用隆美尔式的手法,他先嘲笑了这位陆军元帅一番,然后又低声下气地劝说:“你应该到各处去走走,这样,你很快就会发现不可能一下子把什么都做好。至少要花一年的功夫才能使你的计划生效。要是有人对你的做法不提任何意见,那他不是想向你讨好,就肯定是一头猪。”
隆美尔先是对撒尔穆斯笑了一下,笑得非常难看,接着就是破口大骂,直到骂得自己嗓音嘶哑了才住口。双方一时陷入了沉默,撒尔穆斯面红耳赤地把隆美尔送上了车。
当车子启动驶回枫丹白露时,隆美尔对着渐渐消失的撒尔穆斯的身影指了指,跟卢格说:“那个家伙大老粗一个,咒骂是他惟一懂得的语言。”
此时,隆美尔已把他的防御要求作为正式文件下达给了各级指挥官。“主要的战线就在海滩上。”他坚决要求,在盟军的登陆艇靠拢海滩前,等待他们的必须是排成阵势的地雷和暗伏在水下的桩子与障碍物。海滩后面便是遍布地雷的死亡地带,步兵和大炮就在那里严阵以待。凡是会放枪的人都得上阵,甚至炊事连也不例外。在死亡地带等待着的应该是精锐的装甲师,它们的坦克和大炮均已挖壕固守、各就各位,随时可以用炮火轰击海滩。“我看我们一定能取得西线防御战的胜利,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事情安排好。”隆美尔认为。
但是隆美尔并未取得支配装甲师的权力。由于此时德军正在苏联和意大利南部进行着殊死决战,装甲部队都已用到了前线上,目前法国仅剩下全国惟一的一个装甲后备队。伦德施泰特的主要坦克专家斯奇维彭堡·利奥·冯·吉尔将军正在对这个装甲部队作跨越全国围歼登陆之敌的军事训练。隆美尔与吉尔一见面,就与其产生了矛盾。他对吉尔把在苏联战场获得的丰富经验运用在即将到来的战役中的办法表示怀疑,而吉尔也对隆美尔处理装甲师的策略深为震惊,他认为隆美尔把装甲师像大炮一样固定在死亡地带后面,等于把装甲师摆设在商店的橱窗里作表演。两人各执己见,互相谴责。
隆美尔的装甲部队正通过法国境内临时搭设的一座浮桥。1月22日起,隆美尔开始对较为边远的海岸线布列塔尼半岛进行第一次巡视。这是第七军团的防区,在第七军团司令部,指挥官弗雷德里奇·多尔曼将军就盟军可能进攻的地域与隆美尔进行了讨论。多尔曼将军当时62岁,人高马大,气派威武,他指挥第七军团已达四年之久。
在讨论中,多尔曼试图引起隆美尔注意:盟军可能人侵诺曼底。因为诺曼底乡间的小片田野和层层密集的灌木丛很利于空降部队的军事行动。而且那里德军的防守力量单薄,各部队之间有92种不同型号的大炮,252种不同口径的炮弹,其中仅有170门威力强大的75毫米反坦克炮和68门88毫米大炮。在布列塔尼,一个德国师不得不防守250公里长的战线,而另一个师却要守着甚至更长的地段,达300公里之遥。但隆美尔认为盟军要进攻的不会是多尔曼的防区,而是多尔曼右翼的友军撒尔穆斯的第十五军团。隆美尔的主要根据是,盟军要选择更短的距离以到达德国的要害之地鲁尔地区,所以第十五军团的防区将是最佳位置。
1月29日,隆美尔巡视到诺曼底。由于腰疾发作,他在那里只坚持了三天,巡视了狂风大作的海滩地区,驱车驶过卡昂、法莱、瑟堡以及圣·梅尔·艾格利斯等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市镇和乡村。
在圣洛,隆美尔会见了指挥防御诺曼底地段的第八十四军军长埃里希·马尔克斯将军。这是一位坚忍不拔、精明强悍的指挥官,他是军事战略方面的权威,曾拟定总参谋部进攻苏联的原始计划,并在那次战役中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如今他安了一条木腿出现在诺曼底,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向在一次夜间空袭时杀害了他半家子人的英国人报仇雪恨。
马尔克斯说话时充满乐观精神,但却因为没有把他拥有的全部力量投入到主要战线而受到隆美尔的斥责。隆美尔带着失望的心情说:“总的说来,在构筑防御工事方面,部队做得很不够,干得不出色。他们不知道这是火烧眉毛的至关重大的事。各处都有保留后备部队的倾向,这将导致海岸线整体防守必然薄弱的可怕后果。”
隆美尔严厉地对诺曼底防御部队批评道:“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在这儿,许多人都过着舒适的生活,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想得很少。”“看来人们在和平的日子里都变得懒散怠惰、心满意足了。”
经过苦心经营,隆美尔的海滩障碍终于出现在西北欧的海岸线上。其中有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呈四方体状的障碍物,有多层排列的楔形反坦克混凝土障碍,还有从用钢梁焊接起来的犬牙交错的捷克式环形筑垒阵地,以及其他不可名状、难以描述的障碍物。所有这些障碍物的用途均在于撕裂和刺穿盟军登陆艇的底部。
美军土兵正在察看缴获的德军88毫米高射炮。在这段时期的每时每刻,隆美尔都在想着他的海滩防御工事。甚至到了每一个风景名胜区,不论他手下的参谋和随行人员如何劝说他去看一看,他都不予理睬。在充满了传说故事的圣·米歇尔山,大家正在抒发着幽古情怀,他却关注着那里的大片沙滩地带,认为那可能是理想的空降着陆场。当手下人指着修道院那带有神话色彩的尖顶让他看时,他带着一脸思考的表情点了点头说:“我认为,从下面顺延至尖顶部分需要部署两个高炮连。”
隆美尔的新任作战部长冯·坦贝尔霍夫上校曾经很气愤地说过:“我们的陆军元帅隆美尔一路上曾驶过许多纪念碑和优美的建筑物。但他总是专心致志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对其他的一切漠不关心,毫无兴趣,只有对目前的军事行动有用的场合例外。”由此,他想起在意大利比萨城时的情景,当参谋人员要求去看比萨斜塔时,隆美尔根本不理会,反而怒气冲冲地说:“比萨斜塔不是已经倾斜许多年了吗?”他挥了一下手,“开车走吧,战争打完了那塔还会照样歪斜着的。”
一次,大家在圣马洛的一幢别墅里吃午饭,高斯给隆美尔看自己搞到的一个古董花瓶,这花瓶是塞夫勒驰名的瓷器厂生产的。隆美尔脸上顿时容光焕发:“瓷器!”说着他把脸转向梅斯,“梅斯,我们为什么不用陶瓷作地雷的外壳呢?”
在此期间,隆美尔独出心裁地发明了各种新的防御技术。他建议用救火胶管的射流把笨重的木桩打人海滩下面。结果这个主意很奏效,木桩在三分钟内就能整根地被打到沙地下面,而用常规的打桩机则要花费四十五分钟。
在设置障碍物的过程中,隆美尔不是命令把地雷紧紧地捆在障碍物上,就是要求在障碍物上插上锋利的“铁刺”和参差不齐的钢板,这样它们就像罐头刀那样可以把登陆艇的船身撕裂。
为了克服地雷的短缺,隆美尔创造性把120万颗废炮弹派上了用场。他把这些废炮弹嵌在水泥障碍物上,上面安装了一块木板,作为临时触发器,一旦船只从旁经过,就会引起爆炸。为了把这些笨重的障碍物运到较远的海滩,他绘制了有关使用浮漂起重机、船只、马队以及滑车等技术的草图,并把设计图和使用方法印制出来分发给整个防区的指挥官们。
为了克服其他物资的不足,他开办了生产水泥和四方体障碍物的工厂,修建了发电站,并带领大家重新开采矿山。
在那些日子里,隆美尔的创业精神在西线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士气。
渐渐地,那种赢得胜利的机会毕竟还存在的情绪在士兵当中传播开了。人们仿佛又看到了阿拉曼战役之前的隆美尔。
索命鬼登门了
1944年2月21日,年迈的伦德施泰特休假归来,隆美尔也可以休假10天了。
22日,隆美尔乘坐着他的亨克尔飞机回到了巴伐利亚。此时的他已经筋疲力尽。在过去的一星期里,他又一次视察了第十五军团和第七军团的防区,17日他观看了在巴黎的坦克专家吉尔组织的大规模演习。陆、海、空三军将领们的意见有着极大的分歧。马尔克斯将军摇摇摆摆地走到地图跟前,重重地敲着地图上标记的诺曼底海岸线坚持说,进攻必将在那里打响,而在布列塔尼,盟军很可能会相应地发起另外的进攻。二者的目标都在于夺取瑟堡的巨大港口。隆美尔也同样坚定地回答说,他的海军专家们排除了盟军在诺曼底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因为在靠近滩头的海底有许多暗礁。吉尔也把自己的计划向他们摊开,他的西线装甲群将作为后备队养息等待,以便在敌军登陆后的几天内,由他自己选择一块屠场与敌军作战。
这些意见分歧,令隆美尔烦恼不已。但现在,暂时可以将它们放在一边了。
此时,露西已迁到赫尔林根那幢宽敞明亮的别墅里了。隆美尔驱车沿着不算太长的、弯弯曲曲的车道驶抵住所。他还随身带了一条别人送给他的小狗,这条小狗刚刚一岁,名叫阿杰克斯。隆美尔对露西说,这是一条很好的看门狗。
而露西也向隆美尔说: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来客是斯图加特市的市长卡尔·施特罗林。他是纳粹党的老党员,第一次大战时,他曾一度与隆美尔在同一部队服役,是个稳重踏实的知名人士。他身材高大,昂首挺胸。但隆美尔不知道的是,他是密谋推翻希特勒组织中的一员。隆美尔只是注意到他总神经质似的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却没有想到,他是把隆美尔推向死亡的第一个索命鬼。
施特罗林从属于施道芬堡的密谋集团。克劳斯·冯‘施道芬堡,1907年出生于德国南部的一个著名伯爵世家,他的外曾祖父是抵抗拿破仑战争中的军事英雄之一格奈斯瑙,也是普鲁士陆军参谋总部的创始人之一,他的父亲曾做过伍尔登堡末代国王的枢密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