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范仲淹
【原词】
碧云天,黄叶地①,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②。山映斜阳天接水③,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④。
黯乡魂⑤,追旅思⑥,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⑦。明月楼高休独倚⑧,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注释】
①碧云二句:意谓天上是碧色的轻云,地上是黄色的落叶。点明了季节。
②秋色二句:紧承上二句,意谓上下一片秋色与水波相连接,水面上笼照傍晚的炊烟同碧波一起溶成了翠色。
③山映句:意谓夕阳照着山头,远处天水相连。
④芳草二句:意谓草地一直延伸到天边,似乎比斜阳更遥远;斜阳尚可见而故乡却望不到了。
⑤黯乡魂:意谓心神因怀念故乡而悲伤。黯:形容心憎爱分明沉郁。
⑥追:紧随,这里是缠绕不离的意思。思:一作“意”。
⑦夜夜二句:意谓每天夜晚都不想去睡,除非能做个回乡的好梦才得入睡。
⑧明月句:意谓月明之夜独倚高楼只能更增加思念而已,所以说要“休独倚”。休:不要。
【译文】
青云满天,黄叶地。秋色与波浪相连,水面上弥漫着清凉凄迷的烟雾,由于七彩阳光的照射,透出迷雾朦胧的青绿色。斜阳映照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天空仿佛和秋水连接一起,融为一体。芳香的野草无情地撩起人的万种愁情尽管它已经伸到遥远的天边,但依然笼罩在斜阳照射的光环里边。
面对此情此景,心神因思念家乡而黯然神伤,羁旅的无尽愁思也无法排遣得开。除非,每天夜里都做个归乡的好梦酣然而睡,否则便再也没有什么其他聊可慰藉的了。明月辉映着高楼,在这种心绪下切莫一个人倚栏远眺。即便是借酒浇愁,也不会起什么作用;相反,酒从肠中过,愁绪涌心头,只会引得两行眼泪流。
渔家傲
范仲淹
【原词】
塞下秋来风景异①,衡阳雁去无留意②。四面边声连角起③。千嶂里④,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⑤。羌管悠悠霜满地⑥。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注释】
①塞:边塞地区。此指北来的西北边境。
②衡阳雁去:“雁去衡阳”的倒文。衡阳:在今湖南省,城南有回雁峰,传说雁飞到那里不再南飞了。
③边声:指边塞特有的风声、笳声、马鸣声。角声:军中的号角声。
④千嶂:层层山峰。嶂:指山峰形如屏障。
⑤燕然:山名,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的杭爱山。勒:刻。指刻石记功。《后汉书·窦宪传》载:窦宪击溃匈奴,北追单于至塞外,登燕然山,刻石勒功而还。这里指尚末打败敌人。
⑥羌管:即笛。又名羌笛。因出自羌(古代西北的一个少数民族)地而得名。霜满地:李白《静夜思》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里指以表达征人思乡之情。
【译文】
边塞的秋天风景独特,大雁飞往衡阳毫不留恋。四处边声连着军营号角响起。群山中,暮烟升起,红日西沉,孤城紧闭。
喝一杯浊酒,遥想万里外的故乡,可功业未成不能回家。笛声悠扬,秋霜满地。思乡心切难入睡,将军头发熬白,士兵满眼是泪。
御街行
范仲淹
【原词】
纷纷坠叶飘香砌①。夜寂静,寒声碎②。真珠帘卷玉楼空③,天淡银河垂地④。年年今夜,月华如练⑤,长是人千里⑥。
愁肠已断无由醉⑦。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⑧,谙尽孤眠滋味⑨。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⑩。
【注释】
①香砌:即香阶。落花堆阶,阶染花香,故称香阶。
②寒声碎:意即凉风吹打着落叶,发出了轻微、细碎的声音。碎:指声音微弱而又时断时续。
③真珠句:意即珍珠制的帘子卷起了,楼阁里却空荡无人。真珠:珍珠。玉楼:华美的楼阁。
④天淡句:意即天色清明,长长的银河好像一直斜垂到地上。
⑤月华:月亮的光华。如练:像洁白的丝绢。
⑥长是:总是。
⑦无由:即无法。
⑧残灯句:意谓深夜里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人不能入睡,头斜靠在枕上。欹:斜侧。
⑨谙尽:尝尽。谙:熟知。
⑩都来三句:意谓都是为这相思之苦,双眉不展,心头愁闷,无法排遣。
【译文】
夜深人静,四野寂寂。秋叶纷纷飘坠,落在台阶之上,那声音凄凉而又琐碎。珍珠的帘幕高高卷起,玉楼空空无人迹。夜色清淡,烁烁闪光的银河直垂大地。年年今天的夜晚,月光如洁白的素练,而人却阻隔千里,受到相思的煎熬而满怀愁绪。
愁到深处,已无法靠喝酒来麻醉。酒尚未到唇边,已先化作了眼泪。一盏如豆的青灯忽明忽暗,独自凭栏斜倚,尝尽这孤眠的滋味。这种苦苦相思的滋味,看来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不是在心里隐隐作痛,就是把眉头紧紧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