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躺在旅馆房间的单人床上,洁白的被褥散发出一种无法令人安下心来的刺鼻消毒水气味。
太奶奶,颂伊,远松楼,《女戒》。
……好久以前的记忆了。
不过我小时候调皮得很,因着十分仇视远松楼的鸭子,曾经和宋家旁支的小哥哥一块儿将它们捉了,拿着竹条子好好地抽了一顿。那鸭毛纷飞臭气熏鼻、可是又相当酣畅淋漓的爽快心情,我至今依然可以鲜活的回忆起来。
我活到现在,也只有太奶奶一个人叫过我“颂伊”。
这个小名,仿佛成为了我与太奶奶之间的秘密。
之后太奶奶再没叫我去过远松楼,长老院那边也没有再提起“要我去太奶奶膝下接受教育”这回事。
后来……又过了三年,我和父母一起被宋家放逐,之后我再也没回过宋家。
远松楼也永远的停滞在了久远的记忆里,慢慢褪去了它原本的色彩。
我早就记不清了。
我撑着床坐起来,手扶在床边的窗台上,转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旅馆的花园。秋千上并无人影。
——人影。
……赵家姐妹。
赵寒琦、赵德青……
……华清璃。
我的大脑如同重启的老旧电脑,开机以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有配置方才加载完毕。且在它们加载的时候,那些提示窗会不断的弹出来,告诉我某某某已启动完毕,某某某已加载完毕……
我很不喜欢这样。
我希望一切都按部就班,顺理成章。
——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了,大家都很好,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情,不逾矩僭越,这世界就可以平稳的前进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厌倦一切超出我的控制的东西。
因为我并没有力气把它们收回来。
“你醒了。”
房间门口响起唐晓翼冷淡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他站在门口,眼神淡淡的看着我。我一看见他,胃里毫无预警地翻滚起来,这空空的胃囊无论如何也无法挤压出食物残渣,仅有酸臭的胃酸上涌,淹在喉口,我发出干呕的声音,可是呕不出来——根本没有什么可呕的。
他的出现唤醒了某些带有血腥味的记忆。
可是我记不起来。
“你是谁?”
“唐晓翼。”
“我是谁?”
“宋朴。”
我按着胸口,垂下头将那股泛酸水的酸苦味儿尽力咽下喉去。
“我不是宋朴。”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