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高大和张小龙吴小凤胡金四人,行行复行行,早将云雾山抛在身后甚远。
这一日,日影西斜,暮鸟归林。四人便投宿打尖,在一家偏僻安静的客栈住了下来。
吴小凤和胡金同住一房,二人促膝相谈,尽说些女人们的私话。后,入睡。
另一房内,张小龙和奇高大挑灯长谈,切磋技艺。直至夜阑更深,各自上床。
张小龙这才发觉奇高大身材高大得超乎寻常的秘密,原来,奇高大是由一人骑在另一人肩上组成,这二人就是奇高和奇大。他们何以要这等组合为一人?此事说来话长,本是武林中的恶魔——孪生兄弟奇高和奇大,两人做尽坏事。大义灭亲的师父决定为民除害,杀了他俩。奇高和奇大跪地再三求饶,发誓改恶从善,重新做人。师父就饶他二人不死,挑断了奇高的脚筋,和奇大的手筋,分别戴上金手铐金脚镣,带到无人谷面壁思过,十年后方可重出江湖。奇高和奇大一人废了脚,一人废了手,从此组合成一人,遵守师训,再也没有走出无人谷,再也没有干过一件坏事,一心一意在面壁洞中闭门思过。
由此,张小龙对奇高大越发敬重。
奔走了一天,很是劳累,大家很快进入梦乡。
万籁俱寂,月黑风高。
夜色中,忽有四名身材纤细,看似女人的夜行者,猫行鼠窜地潜入客栈内,走到吴小凤胡金和张小龙奇高大的房间前停下,手脚麻利地捅破了窗户纸,取出尺许竹筒,谙熟地对房内吹起了迷魂药。此系盗贼入室时惯用的下三烂伎俩。
烟雾自竹筒中滚滚入室,弥漫开来。
熟睡中的奇高、奇大、张小龙、吴小凤、胡金便在梦中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四名不轨者又招来几名大汉,轻手轻脚地拨开门,将昏昏沉沉的五个人抬出房间,飞一般离开客栈。
天亮后,五人依然没醒。便有人将他们装进五口黑漆棺材中,并同另外一口高大沉重的朱漆楠木棺材,分别装上六辆马车,启程。
所有的人,四名行为诡秘者,几名护行大汉,六名车夫一律身着素衣白衫,个个都是满脸的悲戚神色。大家急切地赶路,全无言语。唯有骤雨一般的马蹄声,打破一路上的沉寂。
你道朱漆楠木棺材中装的是谁?乃是死在云雾山脚下的戴长腿。
自然,四名身材纤细的夜行者,则是戴长腿的压寨夫人、“食人鼠”樊金枝和他的五妾“无毒蛇”六妾“有毒蛇”七妾“剧毒蛇”。那些大汉和车夫全是山寨中得力的喽啰。
六辆马车夜以继日地行走了两天两夜,方才进入牛头山寨。喽啰们将装着死人和活人的棺材一齐卸下马车。
戴长腿的棺材停置在大厅的灵堂上。其余五口棺材一字排开放在演武场上。
整个山寨白花缀满,白幡飘忽,白衣著人。牛头山沉浸于大悲大哀中
“食人鼠”和“山西三蛇”四名女人在戴长腿的棺材前,哭得死去活来。喽啰们如丧考妣,哀声震天。死了戴长腿,牛头山寨仿佛天塌下来似的。
满腔的怨恨和愤怒,都聚集在张小龙、吴小凤、胡金、奇高、奇大五人身上。
樊金枝命人打开棺盖,用铁索将五人结结实实地捆绑在演武场的大树上,后以冷水将他们泼醒。
樊金枝身穿重孝,咬牙切齿地指着五人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想你们五人都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要武功有武功,要聪明有聪明,想不到今日全栽在老娘我手中,成了牛头山的阶下囚、网中鱼、砧上肉,此乃尔等咎由自取啊,真是老天有眼。想我牛头山,自我家寨主开寨以来,只在民间做点不花钱的买卖,从不涉足武林,可谓安分守己。谁知为了一颗该死的黄金人头,你们一再与我家大王为敌。夺他到手之物,抢他心爱之宝,最终还杀死了他。杀夫之仇,恨莫大焉。”说着说着樊金枝的泪水掉了下来,泣道:“大王,夫君,为妻的心头肉,你死得好冤好苦啊……”言毕,号哭不已。
“寨主,郎君,我们的心肝儿,你死得好冤好苦啊……”“山西三蛇”亦陪哭起来。
张小龙等五人,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的情景,如坠五里雾中,慢慢回想,方忆起两天前客栈内的事,才明白着了小人的道。五人试试手脚,提不起力道,方知武功尽失,彼此只好无奈地瞧着。
张小龙正言厉色地道:“‘食人鼠’,你放明白些,黄金人头本是我伯父,即前任武林盟主张角,传下到我们手中的。戴长腿心怀不轨,觊觎他人之物,屡屡下手,或窃或夺,实在大不应该。数日前,他与别人恶战,同归于尽,与我等毫无瓜葛,你却嫁祸于人,错怪我们,实在太没道理。”
樊金枝持着歪理,道:“干我们这一行,有条行规:他人之物,为我得手,视同已有,别人想要,坚决办不到!为了一颗黄金人头,我家大王出生入死,历尽艰险,最后不幸搭上了老命,这笔帐不和你们清算,还去找谁?”
吴小凤听不入耳,斥道:“这种见不得人的话,只有你们这些做强盗贼子的人才说得出口。歪理邪说大言不惭,真不知天下有羞耻二字。”
“好!说得好!骂得好!”樊金枝拍着掌道:“吴大小姐,吴大美人儿,待会儿老娘叫人剥光你的衣衫,让我们全山寨的人,把你那最神秘最动人之处看个够,瞧个透,令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耻。”
“不害羞的老东西,满嘴喷粪!”胡金气不过,骂道:“‘食人鼠’,你给姑奶奶我听好了,戴长腿这个老王八蛋死得好!死一千次一万次亦不为多。只恨我没有亲手宰了这个狠毒的豺狼……”胡金想起往日在牛头山所受的种种折磨,恨得牙痒痒的。
“呀,你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千面美狐’胡金吗?”樊金枝阴阳怪气地道:“从前,你是何等的春风得意,何等的风光出彩,曾几何时,两眼黒洞,有眼无珠,丑不可言,再也不能易容骗人害人了,真是武林一大幸事。记得前不久,你曾被我的三个妹妹‘山西三蛇’擒来牛头山,后被他人救走。这次,还是没有逃出我们的手掌心。想以前,我‘食人鼠’曾有幸吃过你的细皮嫩肉,吮过你的甘美鲜血,还算可以。这次,听说你练成了听音辨物的本领,两耳异于常人。我想这两只‘饺子’口味一定不错,那就让我这个馋嘴的‘食人鼠’尝尝吧。”说完,大张着嘴巴走上前。
“夫人请慢!”奇高赶忙阻道:“请夫人芳驾稍移,借一步说话。”
樊金枝今日没好气,张小龙吴小凤胡金的话全不中听,唯奇高语气温和,言词得体,不失礼貌,听着舒服,果然离开胡金,走到奇高面前站住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奇高不恼不怒地道:“夫人,我等数人,连日来置身于棺木中,已经多时没有盥洗,全身汗臭,满面污垢,胡金的那一对耳朵嘛……我看夫人不吃也罢。请夫人还是认真听我奉劝几句:你生于大家闺秀,只因家道中落,沦落天涯,遂与戴长腿结为夫妻。你本该知道,戴长腿自小就是个偷鸡摸狗的盗贼,后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害百姓,实在不齿。现在,他因与别人拼杀而丧命,可夫人你却要活下去。老夫劝你,不妨解散牛头山寨,还附近百姓一方净土。从此改恶从善,弃暗投明,善莫大焉。相信夫人此后一定会受到大家的赞赏和尊重,岂不美哉?”
樊金枝听了,不屑地道:“啧啧啧!真是天大的怪事。武林中谁人不知奇高奇大兄弟俩是一对恶魔,坏事做尽,歹事做绝。我家大王和你兄弟俩比起来,只能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可你竟然装模作样地来教训老娘,奇高,你还不配!”
奇大开口了:“夫人所言是也。我们兄弟俩过去确是作恶多端。但在恩师教诲下,我和我哥已幡然悔悟,重新做人。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夫人,老夫真诚地奉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娘我不想成这个成佛,怎么样?今天,我‘食人鼠’要送你们去西天成佛,岂不正合你意?”樊金枝讥讽地道。她仰头看了看寨旗,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娘我不想再和你们费口舌。实话说了,今日我要先取你们中一人的首级,祭我牛头山寨的大旗,然后再取余者之头颅,奠我夫君在天之灵。你们谁想先走一步?”她轮番看着五人。
张小龙率先开口道:“夫人,如果你能放了他们四人,我张小龙愿意奉送项上人头一颗。”
“山西三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张小龙一番,然后走到樊金枝身边,和她附耳了一阵。
樊金枝忸忸怩怩故作娇态地走到张小龙面前,伸出纤手,装模作样地弹弹他面颊,摸摸他下颔,按按他鼻尖,拉拉他耳朵,柔声细语地道:“喂,张小龙,看样子你还真的生得不错,难怪讨我三个妹妹的喜欢。这样吧,小小美男子,和你商量个事儿,成吗?目前我牛头山寨群龙无首,我的三个妹妹提出来,请你当我们的山大王。从此你要金有金,要银有银,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说本夫人虽然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我那三个妹妹更是小鸟依人,千娇百媚,有我们四人侍候你,包你称心如意,快乐逍遥,欲仙欲醉……这样的便宜事,你到哪儿去找?这就叫化干戈为玉帛,永结同心。你意如何,小哥哥?”
吴小凤和胡金听得心里发笑,真是痴人说梦,自作多情。
谁知,张小龙却满口答应道:“夫人,真有这样的好事?你不会骗我吧?倘若不假,我张小龙就满口答应你。行!承蒙错爱,多多关照。不管怎样,能当上牛头山寨主也还不赖,好歹总比抹脖子强多了。我这人,就是看得开,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事就这样定了,我的夫人。”
奇高奇大听了心中大惊。吴小凤胡金听了却不以为然,因为他们知道张小龙是谁。
樊金枝又道:“不过,小哥哥,你得答应我三条。第一,你不得恢复功力,也不可下山。第二,你除了白天陪我们同床共枕,夜里陪我们共枕同床外,什么事都别干。第三,我和我的三个妹妹都没有孩子,你得带给我们四人一大堆小寨主。”
张小龙想了想,道:“夫人,我答应。但是,我也有一条,就是请夫人千万不可急于杀了他们四人。待本大王正式坐上寨主大位时,我亲自取他们的脑袋祭大旗,那才叫威风哩。”
樊金枝直摇头,道:“不行,不行。该活的活,该死的还得死。”
“夫人,既然我这未来的山寨大王,说话顶个屁,当了还有什么意思,不当也罢。”张小龙故意吊胃口。
吴小凤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就是有女人看上了张小龙。她把樊金枝和“山西三蛇”四个女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胡金的嘴,也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当然也大骂特骂起来。
樊金枝被骂得火冒三丈,吼道:“五妹,六妹,七妹,快把你们的小宝贝全都叫出来,这两个女人,太可恶了,让小宝贝们今天吃个够,叫她俩一点一点地去死,然后再取她二人的脑袋瓜祭旗。”
“山西三蛇”高兴得跳起来,三人立即发出了不同的哨声:尖声女人“无毒蛇”,发出了尖声尖气的哨声。怪声女人“有毒蛇”,发出了怪声怪气的哨声。粗声女人“剧毒蛇”,发出了粗声的哨声。
顿时,许许多多的无毒蛇、有毒蛇、剧毒蛇,从四面八方的草丛下,树洞中,泥淖里,石缝内,以及碎砖破瓦、垃圾废墟、墙头屋角等处,昂首吐信,睁着饥饿的眼睛,弯扭着身体曲行而来,很快就汇集成黒压压的一群。
樊金枝命人取来了霜雪剑,握在手中,道:“吴小凤,胡金,你们听好了。武林中谁人不知,我‘食人鼠’最爱吃的就是人肉。而人肉中我最爱吃的是鲜人心,人心中我最爱吃的是美貌女子活蹦活跳的心。瞧,这是你俩师父的霜雪剑,现在我就用这剑给你们开膛破肚,取出心来,让老娘一饱肚福。然后,你们的臭皮囊就是地上这些小宝贝们的大餐,最后再取骷髅祭我寨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发出了狰狞恐怖的大笑,出剑。
“夫人请慢。”奇高用很大的声音叫停,道“夫人,如果有四只桃子,其中两只尚未成熟,色青肉薄,既苦且涩,另外有两只桃子,已经成熟,色红肉厚,既甜且脆,请问夫人,你想吃那两只?是前两只吗?”
樊金枝毫不犹豫地道:“我傻?为何要吃尚未成熟,色青肉薄,既苦且涩的桃子?”
奇大和奇高心有灵犀一点通,就道:“夫人,敝兄长的意思就是,吴小凤和胡金两人的心,就像两只没有成熟的桃子。而我和敝兄长的心,正是两只成熟的桃子。”
“不错,舍弟说得十分对。那就请夫人将我们兄弟二人的心取出来吃了,还是放了吴小凤和胡金吧。”
“食人鼠”十分认真地看着奇高和奇大,突然大笑起来,道:“你二人以为我‘食人鼠’是喝水长大的豆芽菜?会轻易相信你们的天话胡话?你们过去是坏人,坏人的心就是坏心,这坏心,我还会吃吗?”说完,挺剑向吴小凤和胡金走过去。
眼看着吴小凤和胡金就要被樊金枝取出心脏来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