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一行人,距离巡抚衙门不远,半天的路程就到了。云惠上前叩门,却见大门紧闭,敲了几声不见回应,于是张仁走上前去,把大门拍得山响,终于一边的小门开了一道缝,一个老军从里面探出头来,不耐烦的说:“何人敲门?”
张仁忙上前说:“我们是你们田大人的亲戚……”
话还没说完,那老军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张仁说:“去、去、去!没有的事,我们田大人说了,他一个亲戚也没有!别在这乱攀亲啦,快走吧、快走!”
张仁陪笑道:“老军,我们真的是田大人的亲戚!”
那老军并不答话,回手抄起一个扫帚迎头打了过来,张仁忙向后一躲,虽没打着却弄得张仁一脸灰。张仁气得大叫:“我告诉你!我们不仅是田大人的亲戚,还是他的长辈呢!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快把田文镜给爷叫出来!”
老军干脆从门里出来叫道:“喊什么?就你还长辈?我呸!我还是你爷爷哩!告诉你别说田大人没在,就在也不会出来见你!快走,再不走我放狗啦!”
“哎,你……”张仁还没叫完,张廷玉一步上前拿出块约有二两的银子说:“老军爷行个方便吧?”
那老军将张廷玉向外一推说:“快走!听见没?告诉你,我们田大人最见不得这一套,让我们田大人知道喽,连你带我,咱俩人的皮不剥喽才怪呢!快走罢,田大人真的不在,都上大堤上当差去啦。这叫官绅一体当差!知道不?得、得,我没功会跟你这儿废话,快,快走,快走!”
张仁扶着张廷玉还气得大叫:“早晚叫你后悔当我爷爷!”
雍正却在一边听得直乐,便说:“要不咱上大堤上看看?”
张廷玉抬头看了看天说:“这?看这天儿恐怕一会儿要下起雨来,这大堤上恐有危险!”
雍正一笑:“哎!大堤上那么多河工,连这老杀才都知道官绅一体当差,我怎会怕什么河堤之险呢?”
云惠扭头一看雍正,此时的雍正满面的慈祥和蔼,很难想像前两日说起“摊丁入亩”时他的严厉冷酷!云惠不禁对雍正又生出一种敬佩爱戴之情,带着这种感情端祥雍正,这一看竟看呆了。
雍正已经回到车前,一伸手却不见云惠扶他,四下一看云惠还站在原地发呆!雍正不禁感到好笑便问:“张仁,她在那发什么呆呢?”
张仁忙把雍正扶上车,而后又跑过去轻声说:“小哥儿?该上车了!”
“啊?”云惠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已上了车,张廷玉坐在轿箱门口处,正用他那双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看着自己,脸上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微笑。使云惠顿时感到十分窘迫,忙低下头跑了过去。
上车后,张廷玉说:“黄先生,依我看不如我去安排一下船只,咱们直接由大堤弃车登船,而后顺黄河经山东进入大运河,直奔湖州您看如何?”
雍正一笑闭目说:“听你安排罢。”
张廷玉答应了一声,便把张仁叫了过来,吩咐了一番,张仁便骑马先行,自去安排船只。这里张廷玉对云惠说:“云哥儿,咱们先去吃饭,你看如何?”
在云惠的记忆中,自从出京以来,这是张大人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啊?好,好啊!”云惠慌乱的回答。
雍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云惠和张廷玉一番,突然雍正的目光停在了云惠的手上。云惠这才注意到,低头一看,原来她自从失魂落魄的上了车后,大家在讨论什么她全没听进去,一直在手中把玩着自己腰间的一条丝绦的穗子,不时的偷眼看一看雍正。此时穗子已经被她拆开了一大截了。云惠这才明白张大人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话,原来是提醒自己穗子快要被自己拆光了!云惠一看雍正和刘胜芳都看着自己手中的穗子,一时间窘迫异常,比起刚才更胜十倍忙慌张的解释道:“这,这个花样我,我不喜欢,我拆了重新……嗯,整理一下!”
雍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云惠问:“花样不喜欢?你拆开了还编得出新花样吗?你还会结穗子、打络子吗?”
“啊?我,我……”云惠一时语塞,她想:如果绣文在这里就好了,她会好几十种花样儿呢!
此时张廷玉却笑着说:“总要先拆开才能打的,打着打着就会了!”说完用十分有深意的目光看了雍正一眼。
雍正心里一惊也没再问。因为他知道张廷玉和十三弟不同,不是什么话都可以问出口的,当然张廷玉也不是什么话都会回答的!
在张廷玉的安排下,刘胜芳已经先行登船,在船上等着大家。张廷玉引领着雍正、云惠于傍晚到达黄河大堤,与已经在大提上等待大家的张仁汇合。真的如张廷玉担心的一样,中午时厚重的乌云,此时已经变成了大雨。狂风卷携着黄豆般大小雨的点儿,疯狂的打在人们身上。
当他们登上大堤后,才发现黄河水几近大堤边缘,被狂风一卷,一个接着一个的浪头不断的冲击着大堤。大堤上河工们叫嚷着四下巡查堵漏,再加上黄河水浪拍打堤岸的轰鸣声,整个大堤一片嘈杂之声。人们在大堤和水浪面前犹如一只只麻雀般渺小。然而仔细望去却可发现,虽说大堤上人多如麻,此时又正值风急雨暴的紧急时刻,然而大家却并不慌乱。有扛麻包的、有压石块儿的、有巡查的、有指挥的,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在这样的大雨中,油伞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张仁突然从远处跑来,怀中抱着一卷儿油布,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云惠等人一看,忙接过来,给雍正披上。雍正却要让云惠披上。只是在振耳欲聋的嘈杂声中大家都听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即使是大声叫嚷也无法听得真切。张仁看云惠和雍正推来推去,忙一把夺过油布卷儿打开,大家一看是好几张大油布。这才每人披上一张。云惠还是坚持给雍正披好后,自己才披上身的。
沿着大堤走了一会儿后,张廷玉突然指着远处,不知在说些什么。大家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正在指挥着大家加固河堤的人,似乎是个当官儿的,大家都听从他的指挥。
于是雍正一行人忙向那人走去,走近一看那人正是时任河南巡抚的田文镜!张廷玉走上前去,轻轻的一拍田文镜的肩膀,未及开口,那田文镜却突然大叫道:“别说了,不管他是谁,今日未到的,老子明日一定参他!就是他老子娘没了,今天也得来堵大堤!”
这话虽被嘈杂声掩去大半,但是大家却都听明白了。云惠看到雍正淌满雨水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张廷玉大声的叫:“田文镜!”
田文镜一回头:“干什么?去堵那……”这时田文镜看到了张廷玉的脸,立时惊呆了。
张廷玉却冲着他耳朵喊道:“找个地方!”
田文镜忙拉过身边一个随从,带领众人向堤下走去。来到堤边一个窝棚内,这里虽小却背风避雨。因为窝棚太小,所以张仁和云惠就在外面等着。等了有两盏茶的功夫,雍正和张廷玉才从里面出来。田文镜依然显得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一个劲儿的说要派兵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