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巫妖!”皮炎一眼瞥到脚边草丛里停着几只萤火虫,益发生气,提脚就踩了过去。几只被殃及池鱼的虫子扑扇着翅膀一阵乱飞,奋力逃脱了那双魔足的践踏。但她并不罢脚,追着那些虫子就扑打过去,似乎要把憋了许久的难过怨愤尽数发泄在这些可怜虫子的身上。
“我踩,我踩,我踩踩踩!”一边下力猛踩那些无辜的萤火虫,皮炎一边胡乱念叨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语,“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择我?……”
声音渐渐凌乱不堪,隐隐还带着几丝凄然。积压多时的重负连同对逝去之人的思念同时纠缠在心头,压垮了她平日里强自支撑的坚韧和淡定,不知怎的,她竟然哭出声来了。一边大哭,口中还在一边骂着:“混蛋……混蛋……都是混蛋……”
“喀吱……”一声轻响传来,皮炎猛然回头,照明术的光辉迅速撒满林间,“是谁?别躲躲藏藏的,给我滚出来!”
黑暗中,一个不安的人影动了动,终于走到光明照耀的地方来。
“是你?”皮炎眯着眼睛打量来者,脸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在跟踪我?哼,鬼鬼祟祟的,看你就不是好人!”
“我,我只是路过……”来人很小心的瞄了瞄皮炎,复又陷入沉默。
皮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很无礼,怎么说对面这人也对自己有大恩,可自己却把胸中的郁闷怒气转嫁到他身上。只是一想到先前三次被救的情景,她和他的“亲密接触”,这会儿又被他看到自己凌虐飞虫、大哭瞎闹的模样,她的心里竟然没来由的多出几分懊丧和羞意。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看到她最不堪、最狼狈、最难以见人的一面?她隐隐约约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恼意。正是存了这般心思,她就越发想要肆意对待面前那人。
那个人,正是救过她好几次的黑武士。他还是从头到尾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在眼部留出一条小缝。低头看看草丛间那一地的萤火虫尸体,他忍不住轻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脾气这么暴躁?”
“哼,我就是暴躁,你管得着吗?”皮炎抹了抹脸,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模样,“喂,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什么身份……”
“哼,你是复活岛的人,却救了我和越加,你到底要干什么?不怕巫妖大人怪罪你么?”
“嗯。”黑武士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镇定自若的答道,“我只是个复活岛的叛逆而已。”
“叛逆?”皮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上次巫妖王怎么没杀了你?”
“因为我……曾是巫妖王的……的……弟子……”犹豫再三,“孩子”两个字终究没有出口。
“喔?”皮炎盯着他,目不转睛。复活岛上曾经发生过大爆炸,越加亲眼目睹。其后有情报显示弑神家族内部突然出现高手断层。越加那时分析说,复活岛上的巫妖或亡灵法师八成有了内斗,那个黑武士应该是个脱离复活岛的亡灵法师。皮炎其实已经信了越加的推测,也排除了黑武士是门徒的可能性。对于这个虽然神秘却救了自己好几次的家伙,她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和亲切感。只是她现在满脑子想找人出气,面前这人恰逢其会。
“你干吗要救我?”皮炎的口气很撒泼无赖,“是不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不,不……”黑武士支吾片刻,见皮炎的表情越来越不屑,他突然脱口而出,“我想救就救,你管得着吗?”
“呸!学我说话,你不害臊啊?”似乎出自本能的回顶了一句。话出了口,她却愣住了。这种语气,这个场景,彷佛有些熟悉……她的心底猛然一痛。啊,怎么能忘记呢,哈罗因以前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如现在这般同她顶嘴!
可是,为什么——除了思忆的悲痛之外,她的心中竟有雀跃之意。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期待同面前这黑衣男人的嘴上交战。因为此刻的感觉,真的很像多月之前,同哈罗因一起乱打嘴仗、乐不可支的日子。
黑武士似乎也被自己的大咧咧的话语吓了一跳。人的本性,真的很难克制太长时间。宋槐说得对,习惯这个东西,是改不掉的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半晌,黑武士抬头说道:“你也不必疑心我的用心。实说了吧,我救你,是因为巫妖要杀你。但凡巫妖要干的事,我偏要叫他们干不成!”
“是么……”皮炎一撇嘴,“那你为什么总能出现在我有危机的地方呢?莫非你在一直监视我?”
“前几次相遇其实都是巧合。”事到如今,黑武士也只有编下去了,“第一次见你是在窝夷国,我本是为追查亡灵毒气泄密人类国家这件事情而去的,哪里想到那里的人都死光了。我只是四处寻找活人踪迹,碰巧遇到你和那个……那个流氓。救你是因为……我可没有看着女孩子被人糟蹋还无动于衷的习惯,要知道我们亡灵法师可是比现今人类更讲究上古礼仪和贵族精神的!”
皮炎的脸顿时红了,却听对方还在继续说:“第二次,我是循着巫妖的踪迹而到了那片地坑的,却正好看到那个流氓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吗,我一时好奇跟了去才会遇上你……谁知道你那时中了春药?我还以为那个流氓又在欺负你。”
皮炎心中无名火起,心想你干吗说得直接?
“后来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巫妖没碰上,却撞上巫妖王。若不是薇薇安大人念及旧情,我可没有好下场……”
又是一阵沉默,皮炎终于鼓足勇气,轻声问道:“那……你认识哈罗因咯?”
好久,黑武士低低回答:“嗯,他……是我的师弟,我们一同长大,一起学艺。是我教了他制作亡灵毒气的方法……”
“喔,那你,那怎么会成为叛逆……”
“因为……我的师弟死了,绮罗和绯色师姐也死了……”
黑武士没有再说下去,皮炎也没有再问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哈罗因是你师弟?你们一起长大的?那你应该知道,那个笨蛋总是会迷路……”
“他,他是个天生的路痴嘛。”
“还总是喜欢收藏一些啥用都没有的破烂货,还声称是古董!”
“我……我们亡灵法师都喜欢收集上了年头的东西。”
“他是个十足的败家子,浪费我好多金币啊!”
“这个……因为赛奇老师对他的起居教育太过贵族化……”
“哼,不要提起赛奇!”
“……他已经死了……”
“啊?巫妖不是不会死亡吗?”
“他,他是自杀的……”
“白痴!”皮炎火了,“杀完了知道心疼弟子了?这算什么?以死赎罪?早干吗去了?再说哈罗因又不会怪他!哼,不敢直面自己的人,真是懦夫!”
“呃,他必有不得已的缘故才会……”
“行了,我又没说什么!”皮炎不耐烦的挥挥手,“他是巫妖,八成是奉命来杀我的。对他,我没有什么好怨恨的,只能怨恨我自己。”
“嗯?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怨恨自己?”黑武士怜悯的目光投射到皮炎脚下,“你不是说过,不敢直面自己的人是懦夫。那你整日怨恨自己,还拿这些虫子出气……那你算不算懦夫?”
皮炎一愣,停了停才说:“看到别人为你赴死,你会不自责么?你会容忍自己的无能,使得好友失去生命么?你会若无其事的过完余生,就当那人的牺牲毫无意义么?”
“有人能为你赴死,他该感到幸福。他必然是满心欢喜的死去,因为他自觉死得极有价值。我的师弟,他是这样的人,对于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他从来就是最坚定的一个。”黑武士意有所指,“对你来说,死者已逝,追悔怨恨徒劳无益。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就是对死者最好的报答。哈罗因他一定不喜欢看到你整日愁眉苦脸的模样。据他说,你是个最喜欢笑闹的人……”
“混蛋!混蛋!……”皮炎没有指明自己在骂谁,也没再说出点什么来,反而是再次哭出了声。
真的……好久没有和人谈论起小哈了。皮炎明白,朋友们都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不在话语中涉及哈罗因的只言片语,是为了不让她伤心。可是,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心思郁结。而这一刻,能和一个同哈罗因有如此亲近关系的人倾谈,说到哈罗因的种种往事,说到他慨然赴死时的心情,她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放松。
人一放松下来,多日的压力便寻到了比踩虫子出气更加爽快的发泄渠道。那就是哭,大哭,泪水汹涌的狂哭。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人,皮炎索性放声大哭,似要将多日来的悲伤、愧疚、怨愤、委屈……统统发泄一空。
黑武士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一时间手足无措。而皮炎,哭得更大声了。
面对一个以哭撒气的女生,黑武士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皮炎这一次放声大哭足足哭满了十分钟,直惊得林中鸟虫飞起大堆,走兽乱跑避难。过了好久,哭得昏天黑地的皮炎总算累了,也发泄够了,那有生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场哭泣发彪会终于停止了。
“好了,我哭完了。”皮炎仍旧抽着鼻子,带着哭腔,却是比方才爽快轻松了许多。她狠狠擦掉眼泪,狠狠的拧完鼻涕,狠狠的斜眼看向黑武士,狠狠的威胁道,“你若敢把我这会儿的模样告诉别人,我就……杀了你!”
黑武士连连点头,却又陷入一阵尴尬——这会儿他该怎么办?就这么告别吗?他内心里不想走,却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正在两难间,马上就有人来解围了。远远的,猪猪风风火火一溜猛跑过来,对着那木头鸡似的黑武士就是一声大吼:“你这个混蛋干吗了!惹我们家皮炎作甚?……”劈头盖脸将不知所措的黑武士骂了一顿以后,猪猪转脸问皮炎道:“这个家伙对你做了什么?怎么……”
皮炎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刚才动静太大了些,终于惊动了营地里的人。撒鲁师父应该知道这黑武士无害,所以没来管他,也制止了性急的猪猪。但猪猪听那嚎啕之声老是不断,终究按捺不住性子,便跑来察看究竟。
此时见猪猪满脸紧张,皮炎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呢喃道:“我没事……”
“没事?”猪猪狐疑的盯着她,“没事你哭那么大声干吗?死了老子娘似的,吓死我了!”
“臭猪猪!怎么说话呢?”皮炎把嘴一撇,“我就是要哭,怎么,不行啊?”
猪猪闻言一滞,随即美目一亮——皮炎竟然和自己抬杠顶嘴!难道她恢复正常了?比起现在这副带嚣张、招人恨的表情,皮炎整日哭丧着脸、没精打采的模样才是最令人担心的!原本她沉浸在两位长老逝去的悲痛里无法自拔,又以内疚愧恨牢牢束缚了自己的心神,再加上诸人所不知的外力作用,她的心神被折磨得沉重不堪,表现出极不正常的颓然和麻木。不论是撒鲁的精神抚慰还是猪猪的多次相劝都没什么效果。但现在她大哭一场以后,彷佛冻土解封般,那自闭郁结的心思竟然消散许多!猪猪这一下真是放心了,不禁抿嘴一乐,悠悠然嘲笑道:“唉,我说皮炎啊,你几时变成毛毛球那样的爱哭鬼了?”
“不要拿我和她比!我只是一时发泄,哪里是爱哭鬼了?”皮炎不甘示弱的反击,“对罗,不知道是谁喔,连看个‘灵犬莱西’之类的魔兽剧都会哭得淅沥哗啦!还说别人是爱哭鬼!”
“切,我是感情丰富,才会……哼,总比有些人铁石心肠要好!”
“呸!我看你是泪腺发达,泪水丰富!……”
两个女孩子如在学校宿舍时那般习惯性的斗起嘴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轻松时光。黑武士站在唾沫横飞的两人旁边颇为尴尬。幸好两人很快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外人”存在,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那个……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么?”皮炎垂下头,轻声问黑武士,“就这么四处游荡着?”
“我,我……”黑武士总也鼓不起勇气说一个“留”字,虽然他很想如此。
“这人到底是谁?”猪猪趴在皮炎耳边问道,“你问出他的来历了?”
“他是哈罗因的师兄,一名叛出复活岛的亡灵法师……”皮炎用精神语回答了猪猪,“他应该没有恶意。”
骤然听闻哈罗因的名字,猪猪先是一愣,随即瞪了黑武士一眼。谁不知皮炎对哈罗因的死反应巨大,众人一直小心翼翼,不忍揭她伤疤,这家伙倒好,一来就提哈罗因!怪不得皮炎刚刚哭得那么惨!原来是这个家伙乱说话害得!
猪猪爱憎分明,脾气急躁,立刻就对这位黑武士横眉冷对,怒目而视。可惜她的神经太过粗线条,若是心思细腻的花花、越加等人在场,必会发觉皮炎此时不同寻常的改变其实和此人脱不开干系,从而挽留下这位特殊的客人。
被猪猪狠狠一瞪,黑武士猛然醒悟,自己实在不该留在这里的!当下他就要告辞而去,但另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这位客人若是不介意,不妨和我们同行。”
撒鲁不知从哪里踱了出来,慢悠悠说道:“十分抱歉,迫于形势,我必须确保己方行踪不被泄漏。这里风景不错,左右没事,这位客人还是同我们一处吧!”
被撒鲁这么一说,黑武士想走都不行了,只得顶着猪猪那看仇人一般的眼光,闷闷答应了下来。
皮炎嘴角一翘,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回营地去了。前一阵她浑浑噩噩度日,头脑总是无法清醒冷静。到这场哭完以后,她才有如挣脱重负般,重新省视起自己需要面对的一切来。“我可不是懦夫!”皮炎想到黑武士方才的话,心中暗道,“事已至此,只能勇于面对!巫妖、门徒、光明神,一个都不能放过!绝不能让两位长老的牺牲白费!至于小哈……总有一天我会复活他的!”
就在她重拾信念、下定决心的当口,没有人能听到,在一处幽静的精神空间,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响起:“臭骨头架子,敢坏我的好事!”
接着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声:“我早就说过,主人她一向坚强豁达,你的努力终是徒劳,还是早日罢手吧!”
沉寂片刻,前一个声音突然柔柔一笑,慢悠悠的说:“也好,等她得了剩下的碎片再说。”
“你这是何苦呢,女神殿下!”温柔的声音停了片刻,才黯然道,“请放了我吧!凭主人现时的精神力,怕是难以应付光明神……”
“哼,放心,她若有危险,我自然会放了你的。只不过现在,你得陪着我!”前一个声音很是刁蛮无礼的叫道,“我最讨厌独自待着了!最讨厌啦!”听那声音口气,彷佛是个心智不健全的小孩般……
&&&&&&&&&&&&&&&&&&&&&&&&&&&&&&&&&&&&&&&&&&&&&&&&
皮炎一行人又在优隼边境盘桓数日,终于从隐神魔法阵那大大小小上百个碎片空间里救出了花花、毛毛球、谢尔盖等人。只可惜众人一出阵便不知被传送到哪里去了,就跟早先出阵以后就消失不见的越加、宋槐、棠衣等人一样。由于风界盒在入阵后就因空间破碎的影响而失效,众人失了联络手段,皮炎只能依照撒鲁的安排一路往珐琅国而去。那里是众人早就商议好的目的地,若是无恙,那些被传送到大陆四方的同伴们应该都去那里集合吧!
跨越优隼国边境的时候,皮炎几人又遭遇乱军,很是耽误了一阵。等她们一路向北,赶到优隼与珐琅的交界处时,整个大陆北方已经步入寒冬时节,珐琅边境重镇派拉夫城正好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好在珐琅国不比更北的雷斯,城中虽是雪花纷飞,却少了刺骨的寒风和冻死人的低温。皮炎等人换上厚实的冬装以后便能出外行走,连行囊袋里的夜明珠也未用上。
进入珐琅境内,面对漫天飞舞的雪花,黑武士有一瞬间的失神。似曾相识的雪景将他带回一年多前的雷斯,那份失而复得的记忆如今对他来说真是一种最大的折磨。他心中黯然,却还要时刻提醒自己掩盖精神波动以免皮炎生疑。正是辛苦不过的时候,偏偏面前出现了一颗眼熟的黑亮珍珠。
“喏,这是可以防寒的夜明珠,送你一个。”皮炎大咧咧的递过一颗夜明珠,“虽说现在还用不上……反正你好好带着它,用处很多的!”
黑武士定定望着皮炎,想起昔日被她硬塞夜明珠的往事,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悲郁,一时间不能自已。他这边情绪稍有泄漏,不远处的撒鲁便发觉了,顿时眼中异色一闪。
皮炎还在连连催促黑武士收好夜明珠,撒鲁缓缓走了过来。他对这个黑武士早有疑心,此时体会到对方的那种诡异心情,他不禁若有所思,脸上也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进入城中,四人朝着中心区进发。珐琅国实行领主制,各个行省都由贵族领主管治,派拉夫的最高行政长官便是领主大人。到了城中心的城主府邸,皮炎等人极为意外的获知了同伴的消息——屋外高高的公告栏上有张巨大的喜庆榜,张贴其间的新人订婚公告上,女方名为棠衣,为优隼国贵族;男方则是炎雍国世家子弟,名字叫作宋槐!
“混蛋!”猪猪一张俏脸气得又青又紫了,就快和她的头发一般颜色了,“他,他竟敢这样对待我!我,我要杀了他!”
皮炎斜了她一眼,摇摇头:“宋槐可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这订婚之事必有蹊跷,我们先打听打听消息再做决断。”
猪猪脸色缓和下来。她只是性子急,并不是没头脑。皮炎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反应过来。宋槐那种老实巴交的人没道理在即将同光明神正面交锋的前夕搞出这种事情来,还在众人商定的目的地大贴公告,唯恐他人不知似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内幕隐情。不过她虽然心里明白,嘴上依然不肯软下来,兀自低声咒骂道:“一对奸夫****!我要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皮炎暗自好笑,微嘲道:“你和宋槐现在又没明确关系,干吗说得好像他是你丈夫一样……”
猪猪瞪圆双眼,娇俏的脸上一片杀气腾腾:“他要对我负责的!我们虽然现在没定关系,将来总会定的!哼,我早说过,他是我的未来老公!棠衣那个臭丫头敢跟我抢?哼,我跟她拼命!”
皮炎以手拍额,轻笑道:“虽说你有决心,不过说得也太直白了!摊上你这么个不知羞的朋友,我可真是没话说了!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你在,别人再也不能说我的脸皮厚了!”
猪猪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张订婚公告的时间地点,拔腿就往领主府内走。皮炎本来还想先打探一下消息,但见她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只能偷笑着跟在她后面往府中走去。而在最后的黑武士却是长叹一声——看这样子,他上次那般郑重的嘱托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今看来他的希望完全落了空,这老天还在乱点鸳鸯谱!
那公告上说明订婚仪式将在今晚举行,地点就在领主府,皮炎已经断定这里的领主有问题。抬头望望撒鲁,见他微微颔首,她心里更加有底。索性,就让猪猪先去闹一闹好了!
“这里的魔法结界并不强……”皮炎一边跟着猪猪往里走,一边眯眼感受着此处的防御力量,“里间人不少呀!咦,这是?……”
猛然探察到一个熟悉的精神波动,皮炎惊讶的睁大双眼,“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总算来了呀……”华丽无比的大殿上,清朗的声音悠然响起,“我的魔音使小丫头,你动作真慢,实在叫我好等!”
沉吟片刻,半躺半卧于正座之上的金发男子转向殿上低头跪伏的两个身影,用淡淡的口吻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是的,主人。”方正木讷的青年把头垂得极低,极为恭谨的说,“我一定会把魔音使安全的带到此处。”
“那个给你下毒的黑武士到底是什么来头,你顺便查查清楚。”俊逸无双的光明神大人伸了个懒腰,却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嘴角一抽。
地上跪伏的人看不到上头的表情,只是听得主人停了话语,不禁心下惴惴。对这个主儿,最是难以揣摩心思,他不说话的时候身周气氛简直阴沉到极点。跪伏的两人只觉心头重压,额头竟沁出冷汗来。
“在珐琅国,有老三在,你只管去找他帮忙。”光明神爱洛斯吐了口气,慢慢说道,“那些想打魔音使主意的小蚂蚁,让老三处理就好。”
“是!”模样方正的青年退出大殿,殿上只留下一身黑衣、蓝发飘飘的魔炎猫。
“你确定幽灵部落那两个臭虫已经死了?”爱洛斯斜眼看了看魔炎猫,“可惜了赫卡那丫头留下的好东西……对了,首徒那边情况如何?”
魔炎猫低哑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上:“他的伤势很奇怪,似乎总也难以完全愈合。属下已经给他施用多种光明魔法,却是效果不佳。”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道理你明白么?”爱洛斯说完似乎有些倦了,挥手让魔炎猫退出了大殿。
属下全都退出后,金发男子轻轻挥动了一下尚未痊愈的胳膊,暗自苦笑一声:“唉,都好几个月了,我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哈迪斯,你下手可真狠!”
转念想到对方此刻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金发男子不禁发出一阵快意而阴冷的笑声:“马上就是一万年到期!解封的日子就要到了!我终归,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
派拉夫领主府邸,还没等猪猪见到那位“负心人”,皮炎反倒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大厅。那速度之快,直叫猪猪叹为观止:“皮炎,是我要来抢新郎,你这么着急作甚?”
“有熟人!”皮炎头也不回,径自闯入内厅,背后呆站着一地的卫兵和侍女——全是中了精神魔法无法动弹的家伙。
轰然推开厚重的雕花大门,皮炎看清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背影,不禁高声叫了起来:“小绿!”
内厅里端坐议事的诸人均是一愣,随即只觉眼前一花,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一跃而起,朝着门边扑了过去:“姐姐!”
果然是小绿!皮炎又惊又喜,抱着对方娇小的身子再不撒手。小绿比她还要激动,人还未到时眼泪就先淌了满脸,险些冲糊了面部的乔妆。等扑到她怀里后,小绿更是哭得一塌糊涂,叫皮炎也好一阵心酸。
等猪猪等人到达内厅时,屋内的人全都惊疑不定的站了起来,数目还不少。皮炎虽是一个都不认识,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已经到了珐琅国,反正猪猪是要来闹一场的,她此刻并不忌讳暴露己方的实力和身份。
猪猪也兴奋的加入了重逢行列,抱着小绿喜笑颜开。黑武士则是躲在门边不敢进来,生怕被天性敏感的小绿发现点儿什么。厅里有人大声呵斥起来,但撒鲁冷冷的往厅正中一站,四周便立刻噤了声。大陆第一杀手的煞气太足,对付起那些常年为官的家伙来,真比巨龙的阶威还要管用。
等到小绿终于收了眼泪,皮炎才把目光投向厅中。宋槐和棠衣都不在此处,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看到宽阔的大厅里花样俊男和绝色美女占了一半,她顿时大吃一惊——这些容貌极其出众的人物,分明是乔妆过的精灵!曾经誓言不再进入人类社会的精灵一族,怎么会如此大规模的出现在珐琅国?
意识到这里的形势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复杂,皮炎沉了沉心,拉住小绿的手同她交流起来。她的精神力虽未恢复,但用来施展精神交流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刚问了半句话,她的脑中便轰然一滞,精神交流竟被生生隔断了!
“哟,你会精神语?”一声轻柔好听的问话回荡在内厅中,撒鲁和皮炎同时心头一震。高手!能隔断皮炎的精神交流,能在大陆仅有的精神系大魔法师面前施展出禁绝精神的魔法,这人绝对是高手!
皮炎霍然抬头,瞬间便找到了发问之人的位置。那是一个娇媚甜美到了极至的女孩,如翡翠般盈亮的绿色长发夺人心魄,如芙蓉般鲜艳的粉嫩俏脸清艳绝伦。皮炎初一见到,立刻便被震撼了心神,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再多看几眼,皮炎皱了皱眉,这女孩的容貌气质……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才对。
“我和你说话呢!干吗不搭理人?”甜美无双的女孩娇嗔道,“没礼貌的家伙,搅了我们的正事,还不快点道歉?还有那位大叔……”她一指撒鲁,“你这么凶巴巴的作甚?吓坏了我的朋友,我可要找你算帐的!”
随着女孩的嗔怪之声,厅内的不论是人类还是精灵无不神魂颠倒,就差跪倒在她的脚下了。连撒鲁也是老脸一红,多年不变的冰山杀手脸竟也多出了几分生气。
“对不起,打搅你们了!”皮炎乖巧的鞠了一躬,“旧友重逢,喜出望外,是我失态了。”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也理解了你的激动。现在,你带着你的朋友出去吧!”绿发女孩此刻有如帝王一般的挥挥手,施舍完她的善意,仪态万方的坐了下来。皮炎眯了眯眼,一声不吭的带着小绿出了内厅,顺便拽走了看得目瞪口呆的猪猪。
“好……好大的……威势……”猪猪直到走出老远才恢复正常,尖刻的讽刺起来,“她当自己是什么?女皇么?”
“看起来她倒真有上位者的架势呢!”皮炎思来想去,还是记不起自己是否见过那人,只能就事论事的分析道,“这般的仪态和实力,大陆上以前从未听说类似的人。看起来她也是个神秘人物啊!”
“嗯,诡异……”撒鲁眉头紧蹙,翻来覆去的说这两个字,“诡异……”
“她身上的气息……”黑武士跟在最后,突然插嘴道,“气息似乎很,很……”
皮炎惊喜的望了他一眼,以目光鼓励着他。自从被撒鲁强迫留下以后,黑武士就几乎没说过话。此时他竟然主动开口,皮炎一时心情大好。
面对皮炎万分期待的目光,黑武士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她的气息很接近死亡……”
其余几人都变了脸色。这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极有可能是敌人!
“但是我没感到她对我们有恶意呀!”皮炎一摊手,“说起来奇怪,我总觉得她对我似乎蛮亲切的……”
“这个无法判断,还是小心为好。”黑武士难得用紧张的口吻说话,“我,我总觉得,她的力量对我来说……很危险。”
“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很强。”撒鲁郑重嘱咐道,“皮炎,如果她在场,我们最好不要使用精神魔法,因为这样很容易被她顺势引出魔法反噬。”
皮炎点点头:“我知道了。反正我们已经到了珐琅国,身份是否保密已经不再重要了。”
“那宋槐怎么办?”猪猪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位准新郎,“就让他这样订婚?哼!”
“不要着急,宋槐一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现在嘛,我还有些疑问需要解答……小绿,你和你的精灵族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绿一直紧紧靠在皮炎身边,听到问话才仰起小脸道:“因为结界即将面临崩塌,永生之森,精灵族的最后家园……已经快要消失了!”
“啥?!”皮炎一脸震惊,“那里的结界很厉害的,怎么会突然支撑不了森林?大长老呢?她怎么说?”
“大长老……”小绿眼泪汪汪,“在姐姐你们离去的那天,大长老就去世了……”
皮炎心下黯然,这世上从此又少了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一个经历过万年前惨烈大战的知情者。想起大长老当日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她不禁好一阵唏嘘。
小绿抽抽搭搭继续说着:“大长老去世后,精灵们为了给她守灵而禁绝了外出,所有在外的精灵也被召回,包括……那几个害死我妈妈的坏蛋!我,我还没找她们算帐,她们竟然先闹腾开了。结果……守灵期还没结束,精灵族内就乱起来了。”
小绿咬牙切齿的模样令皮炎心疼不已。在精灵部落时,她曾经听小绿的父亲——那位多愁善感的皮克斯讲过精灵族的构成。万年前的不同信仰造成了现今精灵族内的三大分支,三个部落分别信仰智慧女神、春之女神和魔法女神。虽说到现在分裂的痕迹已被抹平,但那些年岁较大、资历极老的精灵长老却是经历过对立和内战的岁月,心内还存着压倒其他两支的心思。而精灵是个很讲究内部等级、上下尊卑的种族,只要那些年长精灵下达命令,下头的年轻精灵也得遵守,这样就埋下了内乱的隐患。在大长老去世后,制衡三部分的最大力量消失了,身为三部盟长的皮克斯又因为小绿的身世问题而主动辞职,族内的最高权柄竟然空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