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皇甫嵩就匆匆地往皇宫里赶去。虽然年纪大了,两鬓已经斑白,可是他依然显得非常精神。好几年了,汉灵帝刘宏还从没有单独召见过皇甫嵩,如今突然召见,让皇甫嵩的心里不由自主地燃起了重新出山的希望。
这几年来,皇甫嵩一直在朝廷担任闲职。虽然全国到处都在叛乱,可是朝廷大臣们宁愿让那些士人去领兵打仗,而不让他这个武人出山。而且朝堂上都是士人的天下,谁也没有在意他这个来自西凉的武人。
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汉室宗亲刘虞也朝皇宫里走来。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忙迎上前去,与刘虞打招呼:“刘大人,这么一大早,你也来见皇上?”
“正是,我们一起进去吧!”刘虞笑了笑,和皇甫嵩往皇宫里走去。自从离开幽州,刘虞也在朝廷担任闲职,甚至连上朝也很少来。反正汉灵帝刘宏也不喜欢上朝,多数时候,他们来了也是白来。
几个小太监迎了上来,领着他们来到汉灵帝刘宏的寝宫。中常侍张让、赵忠正等在门口,笑嘻嘻地与他们打招呼,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便领着他们来到寝宫傍边的偏殿里。
此时的汉灵帝才刚刚起床,他们两人稍等了一会,汉灵帝才慢慢地渡了出来。看起来他的气色并不好,昨天晚上肯定又在宫女们的身上浪费了大量的精力。他的嘴巴里还打着哈久,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冲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说话。
汉灵帝刘宏端起太监们送上来的热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坐直身子,淡淡地说道:“两位爱卿清闲了好几年,身子骨也该养好了吧!如今天下盗寇四起,你们也该出来活动活动手脚了。”
“愿为陛下效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两个人连忙跪下,向汉灵帝刘宏表示忠心。很明显,汉灵帝刘宏要委与他们重任了,而且还没有收钱的意思,这怎么能不让他们高兴!
刘宏摆了摆手,让他们重新坐好。这样的表白他听得多了,丝毫没有为之所动。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少有的庄重:“西凉羌人叛乱愈演愈烈,朝廷多次派兵进剿,也无法平定羌人的叛乱。今有前将军董卓,围困王国八十多天而无能为力,皇甫爱卿可有良策?”
“皇上,西凉诸羌叛乱已经一百多年,朝廷与诸羌进行了十几次较大规模的战争,局部战争连年不断。特别是近些年来,朝廷几乎连年派兵平定叛乱,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了叛汉诸羌,安定了陇西一带地区,保证了边境地区的稳定与统一。”
皇甫嵩本身就是凉州安定郡朝那县人,又曾经担任过北地郡太守,亲自参加过□□西凉羌人的战斗。对于西凉地区的羌人叛乱,皇甫嵩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切身感受到羌人叛乱带来的后果。
“然而,西凉的叛乱,也极大的消耗了朝廷的人力、物力,自皇上登基以来,西凉消费的军费就约四百多亿。战争给边郡的生产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致使社会经济残破不堪,人口锐减,羌人、汉人都受到严重的摧残。同时也使朝廷国力大损,内乱不断。”
大汉天下到处反叛,与西羌的叛乱有很大的关系。朝廷大量的军费开支,都转嫁到了全国百姓的身上,致使沉重的税赋压得百姓不堪重负,再加上宦官、外戚、权臣相继专权祸国,□□酷吏残害百姓,逼得百姓没有生路,纷纷揭竿而起。
“皇上,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西凉羌人叛乱,我倒是觉得幽州周永的办法可以一试。自从周永入主幽州之后,他一方面以武力剿灭乌桓人、鲜卑人的叛乱,另一方面大量征集黄巾降虏和流民,在边郡实施武装屯田。他们平时为民,战时为兵,有效地遏制了乌桓人、鲜卑人的侵扰。几年过去了,乌桓人、鲜卑人的叛乱基本平息。”
想起周永,皇甫嵩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正是自己的一时大意,使得平定黄巾的大功落到了周永的头上。然而,皇甫嵩毕竟是个心胸开阔的武将,虽然他不喜欢周永,可是对于周永他还是很欣赏。
“至于幽州境内的张举、张纯叛乱,完全是张举、张纯两个逆贼之罪,他们勾结乌桓人入境抢劫,实乃千古罪人。尽管如此,张举、张纯的叛乱也仅仅取于右北平、辽西两郡,幽州其他各郡也没有受到波及,连鲜卑人也没敢趁火打劫,可见周永的屯田之策确实解决边郡叛乱之良计。”
“其实,在边郡屯田并不是周永的首创。宣帝时,派老将赵充国征伐西羌叛乱。赵充国在平定西凉羌人叛乱之后就在西凉实施了屯田之策,他认为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所以要求朝廷采纳其策。后来羌人平定,撤销了边郡屯田,致使羌人复反。”
“为今之计,皇上可一面派兵进剿,消灭叛军主力,打击叛军的气焰,将叛乱的羌人赶向大漠。一面召集流民,前往西凉武装屯田,在朝廷军队保护他们的同时,让他们自己保护自己。如此以来,西凉边郡安宁,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矣。”
很显然,皇甫嵩早有准备,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作为一个西凉人,他时时刻刻地关注着家乡的局势,而作为一个将领,他更是关注着天下的战局。如今有了机会,他便一古脑地向汉灵帝刘宏说了出来。
汉灵帝刘宏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皇甫嵩说话,然而皇甫嵩说完了,他却半天没有反应。寝宫里异常的安静,所有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汉灵帝刘宏的美梦。
皇甫嵩以为汉灵帝睡着了,心里不由得万分失望。自己说了半天,完全是对牛弹琴,恐怕汉灵帝刘宏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郁闷地低下头,心里暗暗地感叹,大汉江山衰落如斯,他怎么睡得着?
“皇甫爱卿,你觉得董卓这个人怎么样?”突然之间,汉灵帝刘宏睁开了眼睛,紧盯着皇甫嵩问道。
皇甫嵩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汉灵帝刘宏那道犀利的眼神,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原来皇上并没有睡着啊,不过他对自己的平叛之策并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带兵的将领,或者说,他对董卓已经有了猜忌之心。
自古以来,皇帝对于领兵在外的大将都有猜忌之心,特别是那些功勋卓绝的大将更令皇帝担心,这一点皇甫嵩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只是现在西凉羌人叛乱正盛,猜忌得不是时候啊!
“皇上,董卓自幼生长在西凉,熟悉西凉地形和羌人部落,且作战勇猛,多次打败羌人叛军,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领。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让他在西凉平定羌人叛乱,正好人尽其才。”
皇甫嵩清楚地知道,汉灵帝刘宏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董卓。这几年来,一直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执金吾袁滂作他的副手,率军征讨北宫伯玉。并任命中郎将董卓为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一起归张温指挥。
汉灵帝刘宏摆了摆手,打断了皇甫嵩的话。对于董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只是想看看皇甫嵩对于董卓的态度。“朕拟命你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合兵四万人以拒王国。如何?”
从接到汉灵帝刘宏的通知,皇甫嵩就料到皇上可能会派自己领兵到西凉平叛。不过,当皇上新告诉他时,他还是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楞了那么一小会。然后跪在地上,大声说道:“谢皇上!臣领旨!”
“起来吧。”等皇甫嵩坐了下来,汉灵帝刘宏这才淡淡地说道:“西凉羌人叛乱久矣,已经危害到我大汉社稷。爱卿当迅速剿灭叛乱诸羌,然后再行屯田之长久之计。”
“遵命!”皇甫嵩连忙说道,心中却暗暗吃惊。原来刚才皇上并没有睡着,他所说的不战而屈人兵之计,皇上不仅听到,而且已经同意了。看来自己这次出兵西凉,能够真正地平定叛乱了。
汉灵帝刘宏回过头来,从条案上拿起一本奏章,随手递过了刘虞。“爱卿,这是周永送来的奏章。那乌桓头领丘力居意欲讲和,向我大汉称臣,并退出幽州,爱卿以为如何?”
刘虞接过周永的奏章,认真地看了起来。还没看几行,眉头就舒展开来。一直以来,他就主张安抚大汉边境的胡人、蛮夷,不赞成兵戎相见。丘力居能够议和称臣,正符合他的心意。
“皇上,臣以为应当接受丘力居的议和,不就是三百万石粮草嘛,要是双方开战,损失的恐怕远远不止三百万石粮草。如果丘力居退回大漠,张举、张纯的叛乱指日可定。”
“三百万石粮草,不是小数目啊!”汉灵帝刘宏看了看刘虞,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满:“今年黄河泛滥,全国遭灾,有七个郡国颗粒无收,要想凑齐三百万石粮草,不容易啊!”
刘虞知道刘宏心疼钱财,但是他知道,灾害再大,三百万石粮草还是拿得出来的,便劝道:“皇上,那张举、张纯自称天子,命各地向他们称臣,他们可不是一般地叛乱啊!如此逆贼,宜尽早图之,迟则后患无穷啊!”
“朕倒不是心疼那三百万石粮草。”汉灵帝刘宏摆了摆手,眼睛里露出了些许的疑惑:“让朕不解地是,那周永可是个尚武之人,对待胡人从来没有手软过,他怎么就同意与丘力居议和呢?”
“皇上,臣也有些耳闻。这几年幽州虽然平静,也积累了一些钱粮,可是那周永平定乐浪郡秽貊人叛乱,费时一年有余,几乎耗尽了幽州的粮草。此时再要他与乌桓人开战,他还真拿不出钱粮来。”刘虞曾经在幽州干过,当然了解幽州的情况。要是放在以前,恐怕连平定乐浪郡的钱财也拿不出来。
“爱卿,你觉得周永这个人怎么样?”汉灵帝刘宏突然转移话题,看着刘虞问道。虽然如今天下到处都在叛乱,可是他并没有怎么担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两个手握重兵的边疆大吏却越来越不放心。
“皇上,这几年来,臣也一直注视着周永。从他这几年在幽州的所作所为,臣以为他并不仅仅是个尚武之人,从他大量收容流民屯田、打击地方豪强霸占、兼并土地、在各郡设置大量监察御史来看,他还是一个很有头脑之人。”
虽然刘虞也不喜欢周永,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周永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大大地缓解了社会矛盾。尽管那些地方豪强心有不满,可是他们在周永的强大武力面前,也只有选择服从。
“爱卿,朕拟命你为太尉,前往幽州督促周永与丘力居和谈,待乌桓人退出幽州之后,立即平定张举、张纯叛乱。如何?”汉灵帝刘宏看着刘虞,淡淡地说道。
刘虞心里明白,这是刘宏不放心周永,想让自己去监视周永。然而,幽州不是凉州。凉州军队中有两万多北军,那是朝廷的禁卫军,曾经跟随皇甫嵩平定黄巾军,北军中的将领都会听命于皇甫嵩。而幽州军队全部是周永一手建立起来的,有谁会听他刘虞的呢?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那周永不是董卓,他从来没有过抗命不遵的先例,而幽州军也不是西凉军,他们全是地方军队。臣就是去了,没有周永的同意,恐怕臣也调不动一兵一卒。”
刘虞没有说出口的是,那周永本身也是车骑将军,位同三公,自己就算是以太尉的身份,也不一定压得住周永。何况现在正是用兵之际,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
“朕让你去幽州,并不是让你象皇甫嵩将军一样去指挥作战。朕只是让你督促周永,赶快与乌桓人和谈,并且要在明年上半年剿灭张举、张纯叛乱。”汉灵帝刘宏摆了摆手,以少有的果断口气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