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伦敦的日期已经确定,马上就要动身了。但启程之前还有一项重要准备工作没有完成,那就是吉斯州长的信一直未能取到。这些信是州长托富兰克林带给吉斯在英国的朋友的,只有靠这些信件的介绍和推荐,年轻的富兰克林才能从银行取到款项去完成此次远行的使命。
州长指定领取信件的日期一次又一次地后延,直到开船前夕富兰克林最后一次去取信并辞行时,州长秘书鲍尔德博士出来见他,说州长正忙于写信,在开船之前他会到纽卡斯尔去把信件交给富兰克林。富兰克林听后放心而去。
富兰克林回到住所,和黛博拉好一番山盟海誓,依依惜别,又辞别了朋友们,便登船离开了费城。不久,船在纽卡斯尔停靠了。吉斯先生果然在城里,然而公务缠身,无暇接见,仍是秘书出来,传达了他的措辞谦恭的口信,并说将把信送到船上去。富兰克林见此,不由得有些困惑,但也只得回到船上,一心等信。
船上的正舱(头二等舱)已经包给了几位先生,富兰克林只能乘坐三等舱了(下舱)。船开前,弗兰奇上校到船上来了,他在向富兰克林招呼,他问候时的恭敬态度使得正舱里的乘客对这个青年刮目相看。碰巧正舱里的乘客、名律师安德鲁·汉密尔顿父子因汉密尔顿先生突然被重金聘用,下船回费城去了,正舱里的绅士们便邀请富兰克林搬进了正舱。
弗兰奇上校下船去了。富兰克林料想他已经把州长的信函送到船上了,便向船长要那些委托他面交的信,船长答应到达英国前让他去拿出来。但是,在船已驶入英吉利海峡,航程即将结束时,富兰克林从信袋中翻寻,却找不到一封托他面交的信。他拣出六七封信,从笔迹看有可能是与他有关的信,因为其中有一封是写给皇家印刷所的巴斯克特,另几封是写给文具商人的。
1724年12月24日,商船在伦敦港口抵岸,富兰克林下了船,先按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一个文具商,把信交给了他。文具商拆信看过,却愤愤地说道:“哼!这是列德斯顿写来的,近来我发现他完全是个骗子。我已和他没有来往,我也不收他的信。”说着,他把信退给了富兰克林。
得知此信并非吉斯所写,富兰克林惶惑了。他找到在船上同舱、也是新结识的年长的朋友托马斯·德纳姆先生,把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他。德纳姆听完后,断定吉斯州长根本没有替富兰克林写什么信,而且他在伦敦也没有信用可言,根本无法向人作任何推荐和担保。至于那封列德斯顿的信,他们从它的内容中看出有一个陷害汉密尔顿先生的阴谋,吉斯和列德斯顿都牵涉其中,便决定要让汉密尔顿先生知道这件事。随后也来到伦敦的汉密尔顿先生以富兰克林通知他此事为契机,成了富兰克林的朋友。对于吉斯州长,尽管富兰克林后来仍承认他在任期间政绩卓著,不失为一位好州长,但对于他不负责任地欺骗一个毫无人生经验的大孩子,一直感到十分不解和愤慨。
由于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富兰克林身上没钱了。为了维持生活和积攒回费城的旅费,富兰克林听从了德纳姆先生的劝告,很快便在巴托罗缪巷的一家著名印刷所找到了工作,印刷所的老板叫塞缪尔·帕尔默。在印刷所,富兰克林被派为吴莱斯顿的《自然宗教》第二版排字。在排字过程中,他发现吴莱斯顿的有些理论的论证并不充分,便写了一篇短短的哲学论文《自由与贫困、快乐与痛苦论》来批评那些理论。这使得老板帕尔默看出他是有才能的人而器重他。富兰克林将自己写的文章印了100份,馈赠给了一些朋友,把其余的付之一炬,因为“感到它可能有不良倾向”。可是有一份偶然地落入了外科医生莱恩斯手中,因之两人相识了。莱恩斯写过一本《人类判断的不谬性》。他介绍富兰克林认识了《蜜蜂的寓言》的作者伯纳德·曼德维尔和彭伯顿博士。从此富兰克林开始和英国的知识界人士交往。彭伯顿还曾答应找机会带他去见伊萨克·牛顿爵士,但一直没能做到。
富兰克林还和汉斯·斯隆爵士--英国皇家学会的秘书长,牛顿去世后又继任学会会长--做过一笔小小的交易:斯隆爵士知道富兰克林有一个火绒布(这种材料须用火洗涤)做的钱包后,便去拜访他,邀他参观自己在布鲁姆斯伯里广场家中的珍藏,并买下了他的钱包。
令富兰克林更高兴的是,在此期间,他结交了小不列颠街住处隔壁的书商,并达成协议:富兰克林出一笔不大的费用,便可借阅书商的任何书籍。富兰克林用这种方法,充分利用了那书商所拥有的大量旧书。
为了寻求更大的发展,1725年底,富兰克林离开了帕尔默的印刷所,在一家规模更大的印刷所--林肯协会广场的瓦茨印刷所找到了一份工作:当一名印刷工。进入这家印刷所后,富兰克林成为唯一不喝酒的工人,其余的约50名工人全都嗜好啤酒如命。一个啤酒店的学徒经常来到印刷所为工人们送酒。有的工人每天早餐前喝一品脱啤酒,早餐时喝一品脱,早餐和午餐之间一品脱,午餐时一品脱,下午6点左右一品脱,下班后还要喝一品脱,据说是喝浓啤酒可以使人有力气。然而,被称为“喝水的美洲人”的富兰克林可以双手各提一版铅字上下楼梯,而这些嗜酒者却需要两只手捧一版铅字。由于不喝酒,富兰克林每周可以节省四五先令。几周后,富兰克林被调到排字间去了。由于那里的工人要他交一笔他在印刷间已经交过的“酒费”--实际上是一种进入工人团伙的会费,富兰克林和他们僵持了两三个星期。最后由于工人们常对他作恶作剧,富兰克林妥协了,并总结了一条小小的经验,即“跟那些经常同你相伴的人交恶是愚蠢的”。除此之外,富兰克林由于经常被请求替嗜酒者垫付酒钱,到发薪日才能收回--有时一周多达30先令;还由于公认是一个高明的幽默讽刺家,他在工人中的威信很高。同时,他从不缺勤,受到老板的另眼相看。在排字间工作期间,他由于排字异常迅速,总是被派完成急件,而这类工作的报酬一般比较高,他的生活大大改善了。
为工作生活更方便,富兰克林从距离太远的小不列颠街住处搬到了公爵街天主教堂对面的一个人家,因这户人家中只有一个寡妇和她的女儿,一个女佣人,想到家里有一个男人住着可以得到些保护,房主只按他原来的房租标准向他收取每周3先令6便士。后来因富兰克林打听到更便宜的住所,房租又被减为每周1先令6便士,这在伦敦已经没有更低的价格了。由于富兰克林平素早睡早起,安分守己,而房东太太因旧日的社会交往知道许多上层社会的逸闻轶事,谈吐十分风趣,使得富兰克林十分留恋他们晚餐后的闲聊,主客之间相处十分融洽。
富兰克林在瓦茨的印刷所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一个叫威格特的工人。威格特有有钱的亲戚,懂一些拉丁文,会说法语,喜爱读书,在文化修养方面在工人中可谓鹤立鸡群。在他们的交往中,富兰克林教会了他和他的一个朋友游泳(当时正值1726年春夏之交),他娴熟的游泳技巧博得了他以及他的亲友们的赞叹和羡慕,加上在学习上两人对同样的问题感兴趣,友情逐渐加深。最后,威格特向富兰克林提议一同去欧洲旅行,靠在各地印刷所打工维持生活,得到富兰克林的赞同。阻止这一计划实施的是富兰克林的忘年之交德纳姆先生。
在伦敦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富兰克林和这位在船上认识的朋友的联系未曾中断。富兰克林对德纳姆十分尊敬,特别是对他过去的一段经历印象十分深刻。原来,德纳姆曾在布列斯托尔经商亏了本,欠了许多人的债,但受到债主的宽宥。他在到美洲做生意挣得大笔钱财后回到了英国(即和富兰克林同船返回,设宴款待他旧日的债主们,以感谢他们当年的善意。客人们也别无他图。但是一道菜用过,他们发现各自的盘子下放着一张支票,上面的款额正是当年德纳姆未能偿还的债款,还加上了利息。这位先生的为人深受富兰克林的敬仰,他的意见也得到富兰克林的尊重。德纳姆先生听了威格特的计划后,不以为然,劝富兰克林仍应作准备回到费城去。然后他告诉富兰克林自己不久将回到费城,准备在那里开设一家商号,目前正在采购货物。最后他提出愿意雇用富兰克林为店员,替他管账、簿记、守店,并允诺将来要提拔富兰克林,使他发财致富。虽然眼下的年薪为50镑宾夕法尼亚币,但富兰克林看中了跟着德纳姆先生干的前途,所以毫不犹豫地辞去了印刷所的工作,尽管德纳姆给他的报酬少于他在印刷厂的工资报酬。
富兰克林日日伴随德纳姆先生忙于做到北美开店的各种准备工作。
1726年7月23日,富兰克林随德纳姆从伯克郡的格雷夫森德上船,向北美洲扬帆而去。富兰克林用以支付船钱的是德纳姆预付的10英镑工钱。
在长达两个半月的海上旅途中,富兰克林参观了怀特岛的新港--英王查理一世的囚禁地;在该岛的雅茅斯和同船乘客经历了在沼泽地过夜之险;观看了大西洋上无数的景物。但富兰克林脑子里考虑得最多的是反思过去和展望未来。这已是第二次航行在伦敦-费城航线上,青年富兰克林同一年半以前初次远航时已有了显著的变化。异乡的生活给了他收获,也留给他创痛,使他成熟了。他不再是这条航线上初次出现的那个懵懵懂懂、深感前途未卜的小伙子,而是在一段既为锦绣之乡又是荆棘之地的人生道路上摸索过也奋斗过而没有倒下、自信前程一片光明的勇敢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