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宗虽然不大宠爱皇后孟氏,但孟氏位居中宫,夫妻的名分,表面上还得讲究。特别是孟皇后生下女儿以后,哲宗爱怜有加,封为福庆公主。因为女儿的牵系,也就对她保持应有的礼遇。虽然刘婕妤极力诋毁孟皇后,但哲宗赵煦也不过分与孟氏为难。刘婕妤因为此时尚没有生育,因此将福庆公主看成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孟皇后既不得赵煦喜欢,就把生活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曾有一个道士对孟皇后说,福庆公主将是她生命里的救星。孟皇后自是欢喜,认为这谶语就是神示,因此就在女儿身上倾注着她全部的爱。
然而,老天似乎就喜欢开一些残酷无情的玩笑,越是人们寄予厚望的东西,越是给人以失望的结局。绍圣三年(1096)9月间,不到三岁的福庆公主突然得病。经多方医治,不见好转。孟皇后爱女心切,见药石无效,就有些病急乱投医。想着自己的姐姐颇懂医理,以前也曾治好过自己的急症,因此就召她入宫。但她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遂出宫去延请名医,恰巧此时京城里新来了一个道士,善能书符治病。皇后姊便向道士求了书符咒水,带入皇宫为公主治病。
但符咒巫术,触犯宫禁。由于不得宠,孟皇后是一向小心谨慎,生怕有所差池。所以一见符咒,吓得脸色都变了。她惊恐万分的对姐姐说:“姐姐不知宫中禁严,与外间不同。倘被奸人藉端播弄,为人把柄,岂不酿成大祸。”连忙将符咒藏了起来。
等哲宗闻讯来看望女儿时,孟皇后怕有人借机生事,就采取主动,向他详细坦白了事情的经过。但哲宗当时并未介意,也觉得不妨一试,说:“此乃人之常情,做父母的,哪能不操心儿女的健康呢?”但是孟氏仍旧当着赵煦的面将符咒烧掉了。“会后女福庆公主疾,后有姊颇知医,尝已后危疾,以故出入禁掖。公主药弗效,持道家治病符水入治。后惊曰:‘姊宁知宫中禁严,与外间异邪?’令左右藏之。俟帝至,具言其故。帝曰:‘此人之常情耳’。后即热符于帝前”。事见《宋史·后妃列传·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
刘婕妤知道后,大喜过望,认为是机会来了。随即派人对福庆公主使邪术,偷偷地将纸钱撒在福庆公主的床边,诅咒她快死。也是巧合,没几天,福庆公主就夭折了。
孟皇后万分悲痛,也许是爱女心切,一时失去理智。竟一反常态地允许道家佛门,在后宫大张旗鼓地做祈福法会,开水陆道场,为女儿的亡灵祈福。
刘婕妤本就专伺后隙,这下正中下怀,她抓住这两件事大做文章,对哲宗大吹枕头风,添油加醋,捕风捉影,诬称皇后怀有异心。造谣说孟皇后搞符咒厌魅,搬弄鬼神,是用妖术诅咒宫廷,诅咒赵煦,并拿出纸钱作为证据,说目的是要把五月十六日结婚的不吉利的运气转嫁到赵煦头上。赵煦原来就对结婚的日子心存忌讳,听到这些挑拨之言后,不禁触动心病,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勃然大怒。他下令入内押班梁从政、勾当御药院苏圭,到皇城司立案审查。
于是孟皇后的养母燕氏、尼姑法端与供奉宦官王坚等30余人被逮捕。审讯官都受刘婕妤支使,对他们滥用非刑,尽情拷掠,或折断肢体,或割掉舌头。酷刑之下,少有傲骨,然后任意架造冤狱。为示公正,赵煦又命侍御史董敦逸复审。董敦逸见宦官、宫女们一个个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就知道是屈打成招的结果。一时真情难明,董敦逸疑惑之际,秉笔难下。郝随、章等人见他犹豫,就向他施加压力,甚至威胁恫吓。董敦逸权衡利害,立场发生了动摇,只求明哲保身,遂将原案(伪造的供词)奏呈皇上。
其实这事并非这么简单,它牵涉到当时残酷的政治斗争。时任宰相的章等变法派重新得势后,一方面力主恢复新法,另一方面对元党人极力打击,务求斩草除根。因为高太后垂帘时,残酷打击变法党人,所以一向痛恨高太后。朝廷中的新旧党争,已是几起几落,已离当初王安石的变法精神相去远甚,已蜕变成为党派之间的私利之争了。是以高太后故去后,变法派就迁怒于高太后所挑选的孟皇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此事正是整肃旧党的良机,孟皇后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就不奇怪了。更何况万一将来她像高太后一样临朝执政,对变法派就是一个最大的隐患。正是出于这种目的,章等人才一力鼓动赵煦废后。
哲宗赵煦被宠妃、幸臣两面夹击,于是立即降诏,废去孟后,说:“皇后孟氏旁惑邪言,阴挟媚道,废居瑶华宫,号化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可怜孟氏,还没有从丧女的悲痛中挣脱出来,就又被严霜所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