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教仁自述(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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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之历史:日记(28)

晨起,往田端脑病院诊察。下午一时回。遂拟今日移居于黄庆午寓处。午餐讫,清检行李。四时,遂辞宫崎氏夫人。五时,至庆午寓。其处名日伊势屋,与《民报》社甚相近;室在楼上,甚广大。余既入,安置行李,良久讫。复至《民报》社。时庆午已清检行李将起行矣,乃以一切要物交余。良久,庆午辞去,余不及送之。夜,至刘林生寓,谈良久。林生言欲结会,欲余为之定一章程。余不承应。乃出一已成之章稿,属余为改之。余不得已,允之。九时回。至《民报》社,与前田氏议定,余每日来社中用膳,惟早餐则遣下婢送至余寓而已。十一时,回伊势屋。

六日晴

九时,至《民报》社。下午二时,至杨仲达寓,谈最久。四时,至徐运奎寓;五时,至陈陶溪寓,皆未多坐。六时后,至杨仲达处晚餐。八时回。

七日晴

九时,至《民报》社(是后每日晨、午、晚皆必往,不记也)。十二时,至孙逸仙寓,闻知刘林生已入会。下四时,至林生寓,谈良久。六时,至九段劝工场购物。七时回。

○○阅报,载有湘、赣“乱”事,谓此次革命党根蒂强固,举动文明,起事后发行纸币,颁布禁令,有新式枪三千余枝、头绳枪四千余枝、旧式抬炮八门,已占有醴陵、萍乡、浏阳三县,人民从之者无数。闻其主张除为满洲奴隶者及富豪外,学界、商界及百姓均不扰害,外人及教堂尤力为保护宋氏所记此次起义主张,可参阅当时发布的《中华国民军檄文》(用黄帝纪元四千六百零四年,与宋氏所用者同)、《新中华大帝国南部起义恢复军布告天下檄文》(为洪福会所发)。参见上年12月13日注。故人民虽在不安之中,然犹如常执业务不恐。官兵往剿者未收效果,兵备处总办俞明颐自出马防守,革命党现已至距省十余里之永安市云云。

八日晴

九时,至田端脑病院诊察。十二时,至曾松乔寓,不遇;至李星次寓,亦不遇;遂至一体育器械店,购得铁哑铃一对。下午二时回。夜,至孙逸仙寓,坐片刻。九时回。章枚叔约余明日同往访权藤氏,余诺之。接禹余三来片(信)有译稿,约余明日往取之。余思借此亦可以稍获金为春季生活矣。

九日晴

九时,至宋海南寓及瞿孙娄寓,皆坐片刻而回。十时,偕章枚叔往访权藤氏,十一时至其家,坐谈最久。权藤氏出其诗稿,言首倩枚叔与余改之。余谢未遑,枚叔为改数句,遂留午餐。下午三时,复偕至章行严处,行严罹病在胃肠病院也。五时回。七时,至禹余三寓,取得译稿,为《日本地方渔政法规要览》,每千字增价一元五角。九时回。

十日晴

下午一时,至孙逸仙寓。时有《国民新闻》记者来访,与逸仙谈良久,余亦与之辨(辩)论,谓:“前日贵纸对于支那革命军加以恶评,此甚为两国所不取。何也?支那革命乃国民的革命,贵社而加革命之恶评,即伤感情于支那。《国民新闻》为一国舆论之代表,贵国新闻如是,是即贵国舆论如是,是即贵国国民对于支那国民伤感情也。两国国民而有恶感,则影响于将来之国交不少也。”彼又谓:“支那土地广大,语言不一,革命虽起,能统一乎?”余曰:“革命之事,原非一人的事业,乃国民的事业也。全国国民而有此思想,以起革命,则可成矣,何不能统一之有乎?”彼乃唯唯作辞而去。时陈陶溪亦在坐,遂邀余至其寓一叙。至则陶溪言有同志数人欲入会,而不欲章明为之,可否另外设法与此数人秘密连结。余言:“此无不可,惟君为之。”复谈良久。四时,至徐应奎寓,坐良久。谈及梁卓如,应奎言:“梁卓如于《民报》上见君文,欲一见君。且向与《民报》辨(辩)驳之事,亦出于不得已。苟可以调和,则愿不如是也。《民报》动则斥其保皇,实则卓如已改变方针,其保皇会已改为国民宪政会矣1906年12月,康有为在纽约《中国维新报》刊登《布告百七十余埠会众,丁未新年元旦举行大庆典告藏(蒇),保皇会改为国民宪政会》一文,附有《国民宪政会简要章程》,内称:“本会以救中国为旨。昔以皇上变法,舍身救民,几蒙险难,会众感戴,以为非保圣主不能保中国,故立会以保皇为义。今上不危,无待于保,会务告成。适当明诏举行宪政,国民宜预备讲求。故今改保皇会名为国民宪政会,亦称国民宪政党,以讲求宪法。”。君可与《民报》社相商,以后和平发言,不互相攻击,可乎?”余答以将与《民报》社诸人商之,改日将有复也。复坐谈至留晚餐。八时回。

十一日晴

八时,至神田一书店,购得《催眠学》书。十时回。与章枚叔言及昨日徐应奎所言之事,枚叔言,可以许其调和。余遂至孙逸仙寓,与逸仙及胡展堂言之,则皆不以为然。余遂已。下午三时回。

十二日晴

刘林生来,言其弟秉生被捕,倩余往杨皙子寓问信。十时,至杨皙子寓,不遇。十二时,至覃理鸣寓。下午三时回。

十三日阴

八时至社。曾松乔、刘式南来,谈良久,式南去,余留松乔午餐。下午,蒋雨岩、瞿孙娄至,各谈良久而去。夜,李濡生来访余,湖北汉川人也,言因王华仿以知余云云。其言似有谀意,谈一时许去。余阅报,见《大阪每日新闻》有俄国社(杜)尔斯兑《与支那人书》一篇,大约劝支那人不可学欧洲人之武装及代议政治,当以中国古昔之所谓“道”,即天之律、神之法为基础,而行“道”之政治,营“道”之生活云云。其言亦有至理。张溥泉遂议欲译登《民报》,余赞之,而译之者无人,余遂自任之,即将其报持回。

十四日阴

译社(杜)尔斯兑《与支那人书》,译成第一节,大抵痛诋欧洲人之残忍、鄙利、暴戾,而谓支那人有沉静、忍耐之德云云。接杨仲达来片,言刘秉生已被杀。余遂至刘林生寓问之,不遇林生而回。下午五时,至静冈劝工场购诸文具。六时回。陈汉元来陈家鼎(1878—1928),字汉元,湖南宁乡人。华兴会会员。时留学日本东京早稻田大学,协助孙中山筹组同盟会,为《洞庭波》杂志撰述。稍后辍学归国,在上海设立阜丰棉絮运输公司,为革命筹措经费,兼事联络工作。旋与禹之谟在长沙筹设同盟会机关,是为湖南最早的同盟会组织。辛亥革命后,任参议院参议员。“二次革命”失败后,被通缉,逃往日本,1928年病逝。言《洞庭波》杂志前改为《中央杂志》者,今以此名不善,又改为《汉帜》《汉帜》,1907年1月在东京出版。月刊。陈家鼎、仇亮、景定成主编。《民报》第十一号刊登广告说:“此报宗旨,在光复祖国,防护人权,唤起黄帝种魂,扫除白山鞑虏,建二十世纪民国,还五千年神州,而尤以维持各国公共安宁,鼓吹汉人实行革命为最大要素。”属余为之作发刊词一篇。余允之。接汤松来信汤松(1887—?),字寿军,湖南长沙人。时留学日本东京商业学校。同盟会会员。1910年留学美国,毕业回国后任中华书局编辑、湖南高等商业学校校长。言端方密遣侦探数人探革命党事,并属余等戒严。

十五日晴

接匡云官来信,告余以成女学校汉文科今日开课。九时,余遂往成女学校。既至,其校长宫田氏与余谈良久,余遂登讲堂。女学生共十余人。余先讲汉文教授之困难,次讲汉文之定义,次讲汉文之分类,次乃讲文字形体,未毕而下堂。学生等言,须编一讲义方可。余思编讲义亦可藉以自为研究,且余素志也,遂许之。下一时回。接陈汉元片,催余作《汉帜》发刊词。余恐不能速作就,遂倩章枚叔代作之。夜,枚叔交稿与余,余乃寄与陈汉元焉。九时,至孙逸仙寓。寻回。

十六日晴

九时,至田端脑病院诊察。十二时回。刘林生来,言刘秉生被捕,仍未释放。并出一禀稿,乃同乡会为之辨(辩)冤于湘抚者,倩余改之。余遂与林生共删改,良久乃已。接汤松来信,云有日本人有毛瑟枪数万枝及弹药,称是吾党可购之(又有维新时一人愿教授吾党以炸药术云云。

十七日晴

九时,至宫崎氏家,坐谈良久,留午餐。下一时回。四时,至孙逸仙寓,与章枚叔、胡展堂谈最久,留晚餐。九时回。夜,雨。

十八日阴

编《汉文学讲义》第一章《总论》。写致汤松信,言枪弹事可俟后日,惟炸药事可订定之也。下午,至上野图书馆观书,观得《汉隶字原》、《古今文字表》、《通志》、《六书略》、《七音略》及《四声五音九弄反纽图》。七时始回。

○○《四声五音九弄反纽图》者,唐沙门神珙之所作也。其论四声谓:“哀而安者平声,厉而举者上声,清而远者去声,直而促者入声”。其论五音谓:“东方喉声:何、我、刚、鄂、诃、可、康、各;西方舌声:丁、的、定、况、宁、亭、听、历;南方齿声:诗、失、之、食、指、示、胜、识;北方唇声:邦、尨、剥、雹、北、墨、朋、邈;中央牙声:更、硬、牙、格、行、幸、亨、客。”又谓:“宫音舌居中,商音开口张,角音舌缩却,徵音舌挂齿,羽音撮口取。”其所言与悉昙三十六字母法稍有出入。

十九日晴

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文字学》第一节《形体之起原》。阅报,见有湘、赣革命军已归平静之事,不胜惋惜。

二十日阴

九时,至西路会场。是日开选举会,余被举为判理员。下午二时回。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第二节《形体之构造》。

二十一日雨

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第三节《形体之变迁》。夜,刘林生来,言胡经武在汉口被捕胡瑛被捕事,据张难先《湖北革命知之录·胡瑛传》记载:“丙午秋,萍醴举义师,总理派(胡)瑛、朱子龙、梁钟汉回鄂,抵日知会谋响应。瑛等至汉,诣刘静庵计事。群虑经费无着,座中有无赖郭尧阶,在鄂与瑛、教仁识,自言我有办法,湖南六合锑矿公司经理刘小霖已运动成熟,自承以十万金佐吾辈革命。瑛寓汉口名利栈,约于次日在栈洗尘以决之。届时小霖至,甚款洽,酒数行,则武士多人入,传瑛以去,始知为其所卖也。”参见上年11月17日注。)。余不胜惊,欲设法救之,相与思索良久,不得其法也。八时,至孙逸仙寓言之,亦无如何。九时回。

二十二日晴

阅报,见南京革命党员三人被捕三人为孙毓筠、权道涵、段书云。萍浏醴起义爆发后,受同盟会本部委派,归国至南京运动军队,为两江总督端方逮捕系狱。孙毓筠(字少侯)不久为端方所收买。孙少候(侯)在其内云云。噫,我革命何不幸如此哉!十时,至成女学校教汉文,十二时回。下午,头甚晕疼,遂睡良久。六时,郑子舆来郑子舆,即郑子余,湖南长沙人。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后归国活动,以孙毓筠案受株连,牺牲于南京狱中。言刘秉生已被杀云。余遂至刘林生寓,则林生已涕泗满面,出家信与余观之。凄惨之况,不忍言也。余安慰林生良久,九时回。

○○阅报,言湖北黄州附近有会党起事,有众三千人,张之洞派兵往剿之。又河南卫辉府因学堂与教堂冲突,会党乘之起事。又陕西华阴县会党因西潼铁路征收款项,相聚暴动云云。

二十三日晴

译《日本地方渔政法规要览》,得三叶。十二时,至瞿孙娄寓,留午餐。下午一时回。匡云官来,言欲以湘、鄂二省同乡会名义打一电于(与)张之洞,救胡经武,问余以为何如?余言恐其无效,但亦可以尝试之。云官又言无电费,余遂倩其往孙逸仙处商之,云官遂去。曾松乔来,邀余至上野图书馆阅书,余观吕维祺《音韵日月灯》之《同文铎》吕维祺,字介孺,号豫石,明河南新安人。万历进士。崇祯间官至南京兵部尚书。书室名明德堂。著有《存古约言》、《音韵日月灯》、《明德堂文集》等。及戴东原《音韵考》。六时回。七时,至孙逸仙寓。匡云官言日:商定以留学总会及湘、鄂二省名义打电,电费孙逸仙暂代去(出)云。九时回。

二十四日晴

下午一时,至孙逸仙寓,不遇而回。观《催眠术》,独稽古得悉催眠术之方法甚容易,欲一试之矣。夜,阅报良久,见记载支那革命事甚多,亦有加以好评语者。

二十五日晴

郑子余、邓子赞同来邓恢宇,字子赞,湖南宁乡人。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曾任山西联络事宜。辛亥武昌起义时,随同黄兴返国,参加汉阳战争。子余言派遣归国,已去,尚乏川资,托余为之代筹。余允之。遂至宋海南处。海南已移居。下午二时,至孙逸仙寓。三时,至刘林生寓。四时,至杨仲达寓。皆拟向之筹款者,而皆不得。六时,至陈陶溪寓,亦言筹款事,陶溪允之。八时回。

二十六日雨

松井枉次来,言欲作一报,请余为之绍介一主笔人。余忆曾松乔前曾托余为寻自食其力之法,遂以松乔绍介之,属其自往商焉。下午,刘林生来,言欲为其弟秉生作传,请余及章行年(严)为之,并托余为之往行年(严)处言之。余不忍拂其意,遂姑允之。

二十七日晴

十时,至西路会场。陈陶溪交余贷款二十元。余又向诸君言:胡经武被捕,我西路会应设法救之,不可坐视。诸人皆以为然。议定筹金打一电报。遂以金二十元交余,属余为之。下一时回。时白楚香来,言湖北同乡会亦为胡经武事集金发电。余遂告以西路会事,以金交与之,属其合发一电焉。三时,至宋海南寓。海南约明日送金与余。四时至章行年(严)处,告以刘林生请其作刘秉生传事。行年(严)不诺作。六时回。

二十八日晴

刘林生来,余告以章行年(严)不应作传之事。林生复邀余同往行年(严)处言之。行年(严)仍不应。十二时,至成昌楼午餐,林生属余一人作之,余不欲诺,而仍以重违其意,遂允之。下一时回。

二十九日阴

十时,至成文(女)学校教汉文。下一时回。有一人来,言湖南革命军中有一人来东,住东京馆,言语不通,甚为穷困云云。余拟明日往访之。邓子赞来,属余以郑子余寄与之川资,并前日托余筹得者,皆为之汇寄,遂交余以金而去。

三十日雨

十一时,至邮局汇寄郑子余所托之款。下一时,至东京馆访湖南新来之革命党员一人,不遇,寻(询)之主人,则云已往他处去矣。怅然而返。观刘申叔《文学教科书》,见其编法无条理,且不合教授法,及误以《马氏文通》状词为形容辞(词),介词为转接词,连词为前置词等处,甚不洽意。

三十一日晴

编《汉文讲义》第二章第二节《音韵》,未完。下午二时,至上野图书馆观书,观冈仓由三郎《发音学讲话》、安吉《六书韵征》。七时,至一肆购食晚餐。夜八时回。写一片致徐应奎,告以调和《民报》辨(辩)驳《新民报》不谐。

○○冈仓由三郎《发音学讲话》,言人之话音又(有)二:一口音,一鼻音。口音又分为父音、母音,父音又分为清、浊音,清、浊音又各分为断音、续音。其图如下:

又言鼻音有三种,即张麟之《韵镜》所谓三内《韵镜》,音韵学书。作者不详。其底本当出于唐代,今所传为南宋张麟之再刻本。一卷。其韵目次序与《广韵》大体相同,而以“蒸”、“登”列在最后,犹存隋唐韵序遗迹。为研究隋唐韵书反切的重要参考书。一曰唇内鼻音。使声经软口盖(腭之近喉者)之里面,而反之于鼻腔内出之。其音在英文为m之收音字,在日本文为厶之收音字,在汉文为侵、覃、盐、咸、寝、感、琰、豏、沁、勘、艳、陷之各韵。二曰舌内鼻音。舌之前端押于齿槽,使令不通,而出声于鼻。其音在英文为n,在日本文为ヲ,在汉文为真、文、元、寒、删、先、轸、吻、阮、旱、潜、铣、宾、震、问、愿、翰、谏、霰之各韵。三日喉内鼻音。舌之后截突起,押于软口盖之中央,使气不通,而出声于鼻。其音在英文为g(按当作ng),在日本文为グ,在汉文为东、冬、江、阳、庚、青、蒸、薰、肿、讲、养、梗、送、宋、绛、漾、敬、径之各韵(又言中国之喉内鼻音在日本之音读,汉音为イ,吴音读为ア斤)。又言父音又分为五音:一曰唇音,两唇相合而发者;二曰齿音,舌端与舌之前截抵于齿槽者;三曰舌音,舌之正中与硬口盖相抵者;四曰腭音,舌根与软口盖相抵者;五曰喉音,出气息于声带,摩擦之而作声者云云。

二月

一日晴

十一时,至孙逸仙寓。下午一时回。刘林生来,坐良久,复同至逸仙寓。四时,至陈陶溪寓,不遇而回。接徐应奎来信,言将邀蒋观云同往梁卓如处,劝告其不加恶口于《民报》事云云。

二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