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教仁自述(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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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之历史:日记(29)

刘林生来,言明日南路会为刘秉生开追悼会刘秉生,即刘道一,字炳生,湖南衡山人。在萍浏醴起义发生后被清吏逮捕,1906年12月31日就义于长沙浏阳门外,年仅22岁。中国同盟会本部与留日学生闻讯即决定于2月3日举行追悼会。关于悼念刘道一文字、挽诗等,存于刘揆一所编《衡山正气集》中。十一时,至孙逸仙(寓)。寻回。下五时,至西路会场,晤李星次等,谈良久。七时回。瞿孙娄来,余邀其入《民报》社,孙娄允之。写一信致陈汉元,属其为刘秉生、禹吉亭发起开追悼会禹之谟(1867—1907),字稽亭,也作吉亭,湖南湘乡人。1900年曾参加自立军活动,失败后赴日本,入大阪千代田工厂学工艺。1903年在湘潭设立毛巾厂,次年推广至长沙,办实业工场,附设工艺学堂。1905年参加收回粤汉铁路运动和抵制美货运动,被选为湖南教育会会长和商会会长。不久加入同盟会。1906年夏,组织数万群众公葬陈天华、姚洪业于长沙岳麓山;又带人到湘乡县衙交涉驻省湘乡中学堂经费问题,湖南当局以“哄堂塞署”罪名将其逮捕。后监禁于靖州狱中,次年1月5日被绞杀。观《催眠术讲义》良久,已明其大略矣。

三日晴

八时,至刘林生寓,九时回。十时,至南路会场与追悼刘秉生会,余写挽联一副以哀之。下一时回。三时,至西路会场。四时,邀吴绍先至,谈良久,告以近日之事。七时,至孙逸仙寓,八时回。

四日晴

接一信,乃旷若谷自长崎发者旷若谷,湖南醴陵人。留学日本东京成城学校。又曾在横滨学习制造炸弹。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后,参与修建长萍铁路。言与黄庆午相约而去,因沪上风潮返东,至长崎金尽,祈速电汇二十五元至云云。下一时,余遂至孙逸仙寓言其事,逸仙无金,乃向何小柳借得三十元。二时,至牛込邮便局电汇之而回。郑子余来,约余后日往伊处一叙。夜,写一信至成文(女)学校,告以明日不能上课。接上海一人来函,言杨恢、李善良被捕于扬州云杨恢(?—1907),即杨卓霖,也作卓林,字公朴,湖南醴陵人。行伍出身。1900年在京津参与抵抗八国联军。失败后周游各省,联络会党,投入南京将备学堂。适两江总督周馥拟将南京狮子山租与德国,他首倡杀馥。1904年避走日本,留学东京铁道学校。次年参加同盟会,积极投入反对日本取缔中国留学生规则的斗争。1906年回上海策应萍浏醴起义。旋赴扬州谋刺两江总督端方,不幸被捕。1907年2月,在南京就义。李善良,即李根发,字芋禅,湖南醴陵人。留学日本东京弘文学院。1906年冬,回国策应萍浏醴起义。失败后,与杨卓霖等赴扬州谋刺两江总督端方,同时被捕,被处监禁5年。夜,刘式南来,为李善良等发电事告贷于余,余无以应之,甚残念也。

五日晴

宣(萱)野长知来,请余为之作东亚公司所出《东语自习》序文,余即书而与之。下午一时,至陈汉元寓,谈良久。三时,至本乡座观剧。夜九时,回。

六日晴

九时,至西路会场。陈榆臣邀余同往参观本乡各小学校,余应之。十时遂同至本乡高等寻常小学校。既入,晤其教员大久保氏,余述来意,大久保氏遂导余等往各教室观之,又往体操场、器械室等处,随观随即说明,余乃通译与榆臣闻之。校中一切设备甚完全,为东京市内第一云。十二时讫,遂辞去,至牛鸟肉店食午餐。下午二时,至诚之小学校,观得其高等科各教室。此校较先者甚小,而结构极整齐。三时讫,辞去。四时,至文求堂,购得《官话韵镜》及《春秋命历序考》各一。五时,别榆臣而回。

七日晴

八时,至宋海南寓,坐良久。九时,至富山房取去岁所购《日本家庭百科事汇》一大册,并购《日本中古文典》一册。十时,至三省堂,遇鲁文卿,坐良久。十一时,至正则英语学校报名学英文。下一时回。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第三节《音韵》。

八日晴

旷若谷来,言昨日自长崎抵东京者,告余以上海情事甚悉。十时,至公使馆,以余住趾(址)开示之。王克敏(留学生副监督)言改日将送交领费簿,以后每月持簿往银行取金云云。下一时回。夜八时,至覃理鸣寓,不遇,至刘式南寓。式南言李善良之夫人张汉英痛夫被捕,将归国救之,而少川资,遂托余为之设法,余应之。九时,至早稻田大学,取得文卿寄来信一函,并先起龙公《腹笥草》诗一册。十时回。读《腹笥草》良久,其诗皆系古体,饶有六朝风,余拟于后日刻印之。文卿函中言家兄石卿烟瘾日深,且嗜博云云。

九日晴

十时,旷若谷来,言及昨夜刘式南所言为张汉英筹款事,余言可向孙逸仙商之,若谷遂去。下午二时,至逸仙寓,言此事,逸仙允助数十元。七时,至陈涛溪寓,坐谈良久。八时回。

十日晴

周来苏、刘林生来,谈良久而去。下午,曾松乔来,问余以现有可翻译出版而易于畅销之书与否?余无以应之。夜,至孙逸仙寓,闻知黄庆午又将回东,不日可到云。八时回。接宏(弘)文学院来一函,拆视之,则南京总督端方与宏(弘)文学院生张劲松、石维高,令其侦探革命党者,因误入革命党员之手而转送来者也。余遂拟明日往查之,并拟设法仍送交信于彼二人之手。

十一日晴

九时,至上野图书馆,因是日为日本神武天皇诞生节,休不开馆,遂返。十一时,至熊岳卿寓,谈良久。岳卿告余前日杨皙子等结立一党,表面名曰政俗调查会,实则欲成为一政党者,其宗旨在反对政府及革命党,而主张君主立宪云云。留午餐。下二时,至松山堂购得《韵镜易解大全》一册,乃言汉文音韵声之书,系日本僧盛典所著者也。三时回。刘式南来取前日所言之款,遂偕之孙逸仙寓取之而去。四时余回。

十二日晴

十时,至成女学校,是日为中国之除日,休假。十一时,至宫崎滔天家,谈良久。宫崎言孙逸仙近日有偶语秘密于不可信之人之事,属余言之。余诺之,并留午餐。下二时,至李星次寓,不遇。三时,至西路会场与吴绍先等谈良久,留晚餐。七时,至吴吟斋寓,问以知张劲松、石维高二人否?吟斋言知之,即大冢宏(弘)文学院生。余遂以前日之函托其密置于校中常置邮物之处,俟彼二人自取之,彼不知此函曾为人所开视,必喜而如端方所约,吾等则可暗中防制也。吟斋允之,乃以函交之。九时回。

十三日晴

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第三节《音韵》,写一信致赵逖,告以石维高事。十时,至西路会场。是日为中国之元日,故皆到会也。下一时回。

十四日晴

观《戴东原集》,择其言音声之义细玩之。下午,至孙逸仙寓。寻回。接成女学校学生贺年片,即复之。

○○汉文字之音与外国不同,当分为三原(元)素:一音父,一韵即音母,一声是也。音母与韵无论声为汉音中发音之特色,中国言之者,古今不一,外国人讲汉学者,则以无比较之故,亦语焉不详,故无从折衷。余则以谓声之作用,原与音乐同,故其等级,亦与音乐无异,不可仅以四音限之。大别之则为平仄,细分之则为平、上、去、入,再细分之,则为上平、中平、下平、上上、中上、下上、上去、中去、下去、上入、中入、下入之十二声。诗、赋用二声,乐府、词曲或用四声,或用五声,或用七声、八声以至十二声。三代以前用二声,六朝以后用四声,隋、唐以后用五声。今日闽、广之间或用六声,或用八声,或用九声、十声以至十二声。此声之理法之大略也。

十五日晴

黄庆午自香港归来,至《民报》社,言广东近日非常戒严,香港亦难居,故不得已归来云。下午一时,至孙逸仙寓,谈良久。三时回。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音韵之起源》。

十六日晴

下午,至上野图书馆观书,观得狩谷望之《转注说》、明僧真空《篇韵贯珠》、元刘鉴《切韵指南》。七时回。

○○狩谷望之《转注说》谓转注为展转引伸,非互训之义。《说文解字》序中原无“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之文,今刻本中皆为后人所羼入者。观《北魏书·江式传》载其所著《古今文字表》中所引之《说文序》于“一曰指事”等之六条下,皆无“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等之十五字,则可知魏以前之《说文序》,并无解释指事、象形、会意、形声、转注、借假之十五字明矣。自戴震据“考老”之说,而始解之为互训,不知“转注”二字,一训车轮转运,无互之义;一训灌注,无训之义;东汉前释古书者曰“解”,曰“说”,曰“传”,曰“故”,曰“章句”,曰“解故”,曰“说义”,无有谓为“注”者,至郑玄始有笺注之名。转运,灌注,即展转引伸之义,谓之互训谬矣。

十七日晴

上午,至上野图书馆观书,观得李因笃《古今韵考》、安吉《六书韵征》、无名氏《四声》等,子卫畏连士《英华分韵撮要》、耶的坎士《上海语文典》。下午回。至西路会场,是日为陈榆臣、李星次等饯行,余迟至,未及与。晚餐后回。

安吉《六书韵征》谓古韵实以宫、商、角、徵、羽五音分部。其所列韵即以宫、商、角、徵、羽及半宫、半徵七部为纲,会通《说文》谐声法以辨古音,不立东、冬、江、支之名,以鼻、喉、舌、齿、唇之异音者为断。其分列与今韵异者如下:一,宫声,鼻音,圆口读,即东、冬、江韵(江与东同,当圆口读,不可张口,与阳同)。二,变宫声,横口读,即覃、盐、咸、蒸、侵韵,覃、盐、咸皆读如蒸、侵,与宫声近。顾亭林氏以蒸别自为部者,非也。三,商声,喉音,张口读,即阳韵,庚韵之庚、羹、横、兄、卿、彭、兵、明、行、杭亦是。四,角声,舌音读,如较、即、萧、肴、豪、屋、沃、觉韵,药韵之乐、勺、崔、爵、弱、小、翟、龠、虐、卓、敫、乔、暴、高、焦,尤韵之大半,锡韵之笛、涤、激、的、轹、吊皆是。顾氏以屋、觉韵入遇韵,非也。五,徵声,启齿读,即支、微、齐、佳、灰、歌、麻、纸、尾、荠、蟹、贿、寘、未、霁、泰、卦、队、质、物、月、曷、黠、屑、职、缉、合、叶、洽韵,陌、锡韵之半亦是。六,变徵音,调舌读,即真、文、元、庚、青、寒、删、先、轸、吻、阮、旱、潜、铣韵及梗、回韵之半,震、问、愿、翰、谏、霰韵及敬、径韵之半皆是。顾氏不知庚、青古通真,先别立庚、青,非也。〈七〉,羽声,聚唇读,即鱼、虞、语、麌、御、遇韵及尤、有、宥韵之半,麻、马、祃韵之半,药、陌之少半皆是(羽声变于魏晋之间)云云。

十八日阴

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音韵之分别》。刘林生来,谈良久去。下午,雨,雪。

十九日雪

举目成银世界。十时,至成女学校教汉文。下一时回。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音韵之和谐》。

二十日晴

至瞿孙娄寓,不遇,至宋海南寓。下午,至北上屋购得《五方元音》一册,又至文求堂购得《小学考》一册,又至东京堂购得《发音学》一册。夜,至孙逸仙寓,良久回。

二十一日晴

刘林生来,催余为其弟秉生作传,余遂与之同拟定题目章法。下午,黄庆午邀余至凤乐园同诸人沽饮。下午三时回。张来,言宁仙霞被捕于岳州,欲打电救之而无款。余约其明日来,将为代筹之。

二十二日晴

张来,取电报款,余乃借《民报》社金三十元与之去。良久,刘林生引一人至,谓系王益吾之侄王宝臣,愿代打电至其伯父处营救宁仙霞。余遂与林生等共拟一电文,请其速发焉。下午,林生又来,言任子城亦被捕,遂与余及黄庆午商定速发一电,辨(辩)其非革命党。八时,余遂至邮政局发电。九时回。黄庆午言,欲请余为其子一欧教汉文。余允之,约定每日下午三时一欧来余处上课。

二十三日晴

编《汉文学讲义》第二章《音韵之和谐》。下午,各省会长来,议定选举留学生总会会长及东斌学校军事速成班二问题之办法。三时,至新小川町近处,寻得一人家有贷间,人而观之,房间颇好,余拟移居焉。四时回。寄邮片与李星次、田炳轩、陈榆臣,邀其明日来余处为之饯行。

二十四日晴

九时,至覃理鸣寓,坐良久,邀之同至《民报》社。陈榆臣、李星次、田炳轩来,余遂邀之至凤乐园治酒共饮之,与坐者覃理鸣、田仲甫,下午二时始散。星次等约余明日为之导观学校,余允之。三时回。末永节、古河来,古河为日本一军曹,人满洲马贼中为其头目多年者也。余与谈良久,言及韩登举及各马贼事甚悉。夜,黄庆午邀末永、古河、张溥泉及余同至凤乐园食晚餐,遂谈商运动马贼事,良久,决议古河前去,而吾党一人随之同去,因古河以联络各处而试其活动云云。庆午复向余言,欲余去,余答以且待稍思索再决。九时乃散而回。至孙逸仙寓,逸仙告余明日内田良平接余等至赤坂三河屋开晚餐会云云。十时回。

二十五日晴

十一时,有一日本海军士官富泽氏来,言欲往见孙逸仙谈话,而苦于语言不通,欲余往通传之。余遂同之至逸仙寓,谈良久而回。十二时,至李星次寓,星次及其同学诸人遂同余至小学校参观良久,见有一女教习教授甚善,能随事随时开发生徒之悟性。二时去。余遂别星次等而回。三时,至孙逸仙寓。四时,同逸仙、章枚叔、刘申叔、鲁夕(文)卿、胡展堂等至赤坂三河屋。时内田偕宫崎、清藤、和田诸氏等已至。坐良久,遂各一席,有艺妓七八人轮流奉酒。又良久,歌舞并作,约三四出讫。诸人不觉皆醉,余亦带醉意矣。夜九时始罢,十时回。

二十六日晴

十时,至成女学校教汉文,十二时回。下二时,清检行李,移居于前日所觅得之人家。既入,乃安置行李,议定每月食料十三元,余即交以十元。其主人姓黑川,其地为新小川町三丁目十四番地也。安置既讫,五时,至巢鸭宏(弘)文学院吴绍先处,谈良久,留晚餐。夜七时,至禹余三寓。八时,至西路会场,闻知陈榆臣明日起程归国。九时回。

二十七日晴

写致石卿信,又写致文卿、李和卿、张保元信各一,皆为去岁卖与熊秉三之英文书价金事。余意欲将此金二百八十八元请李和卿全行向张保元收得,交余家中,以济家困,以慰母心。故写信,对于保元,则请速筹得交出;对于和卿,则请为余催收到手;对于文卿,则请向和卿收得,转交母亲,勿入石卿手;对于石卿,则告以故而已。拟请李星次为余带去。下午三时,至西路会场送陈榆臣行。五时,至新桥,余未待榆臣登车而回。李星次来,余遂以致文卿诸人信托之,且托其至桃源时为余催张保元及和卿速了此事,星次允之,留晚餐而去。夜,至孙逸仙寓,逸仙告余,言不日将往南洋去云云。余遂言黄庆午已来,干事一职,余仍当移交之于庆午,因余不日将往他处也。逸仙言可与庆午商之。十时遂回。

二十八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