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只得命人将马车牵至内宅门口,又命小厮们全都散去,只留几个婆子伺候着打起轿帘,亲自抱着她从车里下来回房去了。丫头们见状都羞得背过身去,婆子们也都捂着嘴巴偷笑。一个个儿偷偷地议论王爷真是宠溺新王妃,竟连规矩体面都不顾了。
黛玉这一觉与其说是在睡,倒不如说是昏迷。她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彼时日头西斜,已经是傍晚时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睡在大红鸳账内,窗前有数道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照在打红地毯上光影浓淡斑驳,恍惚如梦。
她沉吟着翻身,外边紫鹃听见动静立刻进来劝道:“主子莫动,您身上还发着热呢,王爷吩咐人去传了太医进来,留下话说等主子醒了立刻传进来诊脉呢。”
黛玉微微皱眉,叹道:“我不过是累了,哪里用得着传太医?”说话间又想起自己进宫回来还没去给太妃回话,于是又问:“太妃那里可有过去回话?你还是扶我起来吧。”说着,便挣扎着要起来,无奈总是头晕目眩,刚坐起来又不得不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喘气。
兰姿和菊韵二人听见动静也进来服侍,见黛玉要起来,兰姿忙上前劝道:“王妃可别动,仔细头晕。王爷已经去了太妃那边,刚才太妃还打发徐嬷嬷过来瞧您呢。王妃不用担心,太妃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还告诫奴婢们好生伺候王妃。”
黛玉听了这话,点点头说道:“你去太妃那里,就说我感激太妃的体恤和疼爱。这会子头晕的厉害,想是在宫里过穿堂夹道的时候吹了冷风,等我好些了必过去给太妃磕头。”
兰姿答应着,转身出去给太妃回话。
紫鹃又劝:“主子喝点汤水吧?这两天总没好好地用饭,身子哪里受得住?”
黛玉摇摇头:“没有胃口,心里满满的,纵然吃了也是难受。倒是让我清净的饿两天怕是更好些。”
紫鹃又说:“那就请太医进来诊诊脉,开一两副汤药调理一下吧?”
黛玉轻叹:“你是瞧着我吃那苦药汁子没吃够呢吧?”
紫鹃不敢再说,只得放下帐子转头跟菊韵悄声说道:“麻烦姐姐出去说一声,请太医回吧。”
菊韵却道:“来都来了,不如请进来给王妃诊个脉,这又不费劲儿。回头王爷来了,咱们也好有个话回。不然王爷发了脾气,我们可怎么好收场?”
黛玉躺在帐子里听了这话,只觉得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待要怎样,又觉得自己昨儿刚进了这道门儿,今儿就训斥丫头立威,若是传到太妃的耳朵里,又是自己找不自在。于是冷声说道:“你放心,王爷发火儿有我呢,总不会叫你们白担不是。我要睡了,你们要说话都请出去,别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菊韵闻言,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再说,只得福身退下。
紫鹃拉过被子给黛玉盖好,却不离去,只坐在床前的脚蹬上守着。黛玉闭了一会儿眼睛,终究觉得身上燥热难安,翻了个身说道:“你去叫他们预备热水,我想沐浴。这身上很是难受,要洗一洗才好。”
紫鹃忙劝:“主子,主子还发着热呢,这会子该出一身透汗发散发散,若再洗澡恐怕是雪上加霜。主子好歹忍一忍吧,过了这两天再洗?”
黛玉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向里。紫鹃见她这样,便悄声说道:“要不,奴婢端一盆热水来给主子擦擦身上,可好?”黛玉忽的想起自己身上的各种痕迹,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罢了。你也下去吧,我在睡一会儿。”
紫鹃忙劝道:“主子别睡了,一会儿该用晚饭了。王爷去前面会客,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黛玉却不出声,只面向里合目养神,紫鹃坐了一会儿,听她呼吸悠长,虽然轻不可闻,但却渐渐地沉稳起来,于是悄悄地起身退至外间守候。
前面来的客人乃是太子东宫的侍卫首领燕松昀,他刚从锦州回来,错过了昨日的婚礼,今日特地来道喜,顺便奉太子口谕给北静王爷汇报北边的军情。水溶陪他说了一下午的话,问了问松州锦州及东北各处的状况,知道冯紫英奉旨戍守东北,严肃军纪,整改军风,把之前李良崇造成的坏影响消除了不少,心中也大为安慰。然一说起此事,又不免生起对李良崇的厌恶,燕松昀只略劝了几句,他也是极不喜欢李良崇为人的人,所以只是场面上的话罢了。
天色将晚,燕松昀起身告退。水溶心里记挂着黛玉,便也没有十分挽留,只说改日闲了大家再找个机会好好地聚一聚。燕松昀自然是满口答应,之后告辞而去。
水溶从书房里出来,站在廊檐下看着漫天的云霞如华丽的锦缎一样铺展开来,映着府中各处屋檐下结着的大红绸子十分的绚烂,嘴角不由得一笑,问着身边的小厮:“太医给王妃诊脉了没有,怎么说?”
那小厮忙俯身回道:“回王爷,王妃不让太医诊脉,大管家已经打发太医走了。”
水溶顿时不快,皱眉道:“病了怎么能不诊脉呢?说也不说一声就让太医走了,真是没用!再去给本王叫来!”说着,他一甩袖子转身往后面去了。那小厮猛然被呵斥,早就吓得战战兢兢的跪下去,待水溶走了他方一拍脑门从地上站起来,一路小跑往前面去了。
水溶一路匆匆回了新房,廊檐下七八个丫头见他神色冷峻早就齐声福身请安下去,一个个儿大气儿不敢喘,更不敢多说一句话。水溶没看见一样直接进门,因见紫鹃靠在卧房门口坐在脚凳上无聊的拆着一副白玉九连环,便沉声问道:“你们王妃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