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说:“我到底该怎么做?一切都处在变化之中。我不能支配自己的思想,只得任凭它们发展……人总会受到事物发展规律的限制,而且要适应环境。”这是他写给妻子的家书。那些想象力极强的人,是不会让自己被原则捆住手脚的。他会与时代同步,放飞自由的心灵,在前进中寻找未来。所以,时代造就了拿破仑,他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他说:“思想敏锐的人不会在意理论,他只不过利用理论,就像几何学者,绝不是为了按直线移动,只是不想改变方向而已。”
他的雄心壮志在欧洲。虽然,他不断地通过战争朝自己的目标努力,但他是向往和平的。只是,时代和环境不允许和平,他不肯屈服于人的性格也造成了战争的结局。
至于自己的理想,他说:“首先,把每个国家的人民组织成一个民族整体,这样,有利于统一各国的法律、原则、思想等;其次,可以依照美利坚合众国或希腊同盟,建立欧罗巴合众国。这是多么宏伟壮观的前景,必将无比兴盛与繁荣!目前,法兰西已经统一;只是,西班牙还希望渺茫;至于意大利,还得需要二十年才有可能;德意志就更难了。我要为此而不懈努力,像统一法国政党那样,去争取,去奋斗。我不怕因此而招来非议,事实会向他们证明一切……欧洲应该联合成一体,人们有共同的祖国。这是大势所趋,总有一天会实现。”
五、爱多恨少
拿破仑之所以具有杰出的才干和超人的想象力,是因为他的思想清晰。战场上,他可以牺牲成千上万的性命,却会为一个受伤、流血的士兵伤心不已。约瑟夫曾对他说:“只有我是关心您的人。”拿破仑不高兴地回答:“我需要的是五亿人的爱戴。”
他有着极强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够肩负治理各国的使命。因此,他不免有些偏执。比如,在剧本里,他都不允许有爱情故事:“爱情只能导致悲剧。在拉辛[11]时代,爱情是人生的全部,当然不能期望那样的社会能够有什么丰功伟绩。”至于他本人,也会努力地排除爱情的影响。他说:“我没有精力去顾及感情。我认为,爱情是缺少理智的行为!……我不会爱上谁,甚至连兄弟们也不爱。我佩服的是迪罗克,他严肃、果断,从不会流泪!让女人们去多愁善感吧,男人应该意志坚定,不然怎么去领导战争,更别想统治国家。”他说:“达律才称得上我的朋友,因为他与我同样地冷漠无情。”在圣赫勒拿时,他说:“我已经五十岁,还谈什么爱情。……我没有爱过哪个人,也许对约瑟芬有过一点爱,可那时我才二十七岁。加西翁的观点我很赞同,他说并不在意生命,甚至送给别人也不可惜。”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热烈的感情,只用“可能”“一点”来形容。
其实,他对约瑟芬的感情,也不一定是出于真正的爱,更多的是因为嫉妒。后来,他在视察建筑中的塞纳河大桥时,遇到了昔日的情敌伊波利特。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他看到此人时,仍面色发白,心跳加速,好久才平静下来。
不过,自称冷血的拿破仑也有仁慈的一面。有一次,在意大利战场上,有只狗在主人的尸体旁嚎叫,他同情地说道:“可怜的家伙,在为它的主人伤心吗?我被狗的悲痛感动了,甚至想宽恕敌人。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阿基里斯把赫克托的尸体扔给哀泣的普莱姆了[12]。无数将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我却无动于衷;也许,会有很多人有去无还,我都没有落泪,为什么竟然被那只狗的嚎叫感动呢?”
拿破仑的信中,常常充满了深情。他在致康巴雷斯的信里写道:“我刚知道你生病了,非常着急。你还好吗?真希望你早日痊愈。你自己也要努力啊,尽快恢复健康,就算是为了我对您的友谊,也该如此。”他在致科维札的信中写道:“亲爱的医生,您赶快去看望一下宰相。宰相病了好几天,我怕庸医耽误了他的病。另外,别忘了去看看拉塞佩德。他的夫人前些天也病了,要抓紧治疗,让他们早日康复。他们都是我爱的人,您务必要治好他们。”
谢尼埃,一直撰文反对拿破仑,但困顿时,拿破仑却出钱资助他,而且给了他一份工作。卡尔诺身负巨债时,拿破仑替他偿还所有欠款,而且给他一大笔养老金。卡尔诺为此要为拿破仑工作,拿破仑只是让他撰写一篇军事论文,让他得以心理平衡。
百日王朝期间,拿破仑还曾暗中派人给旧贵族送去钱款。有一次,拿破仑无意中发现一沓请求救济的申请书,于是,在每份申请书边上都注上要给的钱数,后来一一兑现。虽然他在生气时,扬言要枪毙无数的军官,但实际上仍然留任原职,可是,他们最终却背叛了他。
不过,他要求几个朋友对自己必须无条件服从。这是他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造成的。在圣赫勒拿岛,蒙托隆有一段与他的关系不好,他说:“我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我爱你,相信你也爱我。我是个很专一的人,不会同时爱几个人。父母们总爱自欺欺人,其实,他们绝做不到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我不能接受不完全的爱,那对我无疑是伤害。”
因此,拿破仑不喜欢西方妇女的开放。他向往东方,曾经说:“上帝的意思,妇女们要听命于男子,只是我们被扭曲了,她们才敢踩在我们的头上。男女不能平等!女人如同我们的财产,她们给我们生孩子,我们却不会给她们生一个。男女有别,每个人在有权利的同时也有责任。女人已经有了美貌、魅力,当然要依赖于男人。”
拿破仑的一生,总被一个问题困扰着。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统治全人类?
他对宗教是排斥的,曾说:“我发现《 旧约 》中有一位伟大的人物——摩西。所以,我不能再接受谴责苏格拉底[13]和柏拉图的宗教。谁能证明,赏罚分明的上帝真的存在?现实是,善良的人受到欺负,流氓地痞横行霸道。看看塔列朗就知道了,他会寿终正寝。”因此,他不喜欢听弥撒,从小到老,哪怕是流放到荒岛,也不信奉任何宗教。对于自己的成就,他说是努力奋斗的结果。《 圣经 》里记载的种种奇迹,他是不会相信的。有一次,他对属下说:“摩西根本没有能力让二百万人解渴。”
什么最终的审判,这对拿破仑是没有威慑力的。他讨厌空谈道德,虽然有时会为了政治目的偶尔为之。在圣赫勒拿岛时,他说:“如果上帝真能看到我的委屈和困顿,并且能够帮助我摆脱这种境况,我会多么高兴啊!难道这是非理要求?我问心无愧,不怕上帝审判。”因此,他决定,去世前不请神甫为自己忏悔。不过,他又说将来的事不可预料。
拿破仑认为,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他说:“打猎时,我曾经让人解剖过鹿,发现它的器官与人的非常相似。其实,人只不过比它们高级一些而已。生物链起于植物,终于人类。”更令人惊叹的是,拿破仑还发表过心理、物理学方面的言论。在圣赫勒拿的一个圣诞节,他说:“上帝为什么会允许一个暴君诞生,让他驱使无数的士兵冲锋陷阵,甚至丢掉性命?孩子的灵魂在何处?疯子的灵魂又是什么样?谁能解释电学、流体学、磁力学?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的奥妙所在。”
拿破仑的有神论思想愈来愈明显。有一次,因为著名的学者拉普拉斯不承认有上帝存在,拿破仑说:“别人不承认,你也应该承认上帝的存在,因为,你亲眼目睹了造物主创造的事物。我们承认上帝,因为事实证明了它的存在。”在圣赫勒拿岛,他说过:“确信上帝是存在的。”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原因在于他的自尊。他不接受被击败的事实,只好归咎于命运。在他强盛的时候,充满自信:“我的心坚如磐石,闪电也奈何不了它。天掉下来,我们可以举枪接住!”不过,他最终听从了命运的安排。他说:“或许,上帝已经设计好这一切,命中注定,谁也无法更改。有谁能违背上帝的旨意吗?”他曾对魏玛伯爵夫人说:“请相信,上帝操纵着一切。我无能为力。”可是,他对冯·米勒却说:“总的看来,事物是相互联系的,冥冥中有只看不见的手主宰着一切。我是受到上帝的眷顾,才取得些成绩。”
不过,拿破仑却不甘心把自己伟大的业绩都归功于上帝。路易有一把名贵的刀子,犹豫半天,不知道该不该送给他。拿破仑知道后,从弟弟手中夺过刀子:“放心,除了面包,我不切别的东西!”一次,他得知约瑟芬出去算命,非常不高兴,可是不久,他又问约瑟芬算命的情况。一八二0年,施瓦岑贝格亲王去世,拿破仑感到宽慰。因为,他第二次结婚的那个晚上,施瓦岑贝格亲王的官邸失火,他觉得是不祥之兆,亲王已死,这下放下心来。
不过,他的决定从不会受到迷信的影响。相反,他巧妙地利用这些,为自己的政治服务。他在整个欧洲面前摆出“上帝的骄子”的姿态,对容易被诱惑的沙皇说:“顺天而行,才能兴旺发达。”有时,才能、天命和权力,会被拿破仑混在一起。他说:“运气会让我避开灾难。”
拿破仑反对自杀。他执政后,明令禁止自杀。他认为自杀是懦夫的行为。不过,最后几次战役中,他曾有意战死沙场。在枫丹白露的最后几天,以及滑铁卢惨败后,拿破仑确实感到了厌倦人生。
一次,拿破仑站在卢梭墓前说:“如果这个人没有到过世上,法兰西会比现在安宁。”有人问为什么,拿破仑回答:“他引发了人们的革命意识。”那人问:“您反对革命?”拿破仑说:“事实会证明一切,如果为了世界和平,卢梭和我最好都不要来到人间。”
慢慢地,拿破仑的思想在变化。但是,孤独感却自始至终伴随着他。他说只有在沙漠中才感到自在。独自坐在剧院的包厢里,欣赏悲剧,这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也许,这预示了他的悲剧命运。他说:“什么是幸福与不幸?没有幸福,也就没有不幸。”
拿破仑在岩岛上说过:“世界在我的肩上,不堪重负啊!”
六、被困孤岛
遥远的古代,火山爆发,炽热的岩浆从海底爆发,形成了小岛。峭壁悬崖,像海中矗立的黑瘤,阴森恐怖。岩石上的大炮,让我们知道这里有人类居住。脚踩在地上,会听到咔咔的响声,那是风化了的火山岩层。
这,是大西洋中的一座死火山,远离欧洲大陆,被英国统治。是的,它就是圣赫勒拿岛。岛上的农民勤劳质朴,东印度公司统治有方,因此,这里也称得上热闹。但是,没有人愿意长期居住在这岩层上。这里约有一千二百名黑奴和中国人,他们住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为那些住上几年就走的白人服务。
在这个岛上,人的寿命不会超过六十岁,因为环境太恶劣了。气候极其湿热,天气多变。刚才还闷得喘不过气来,眨眼间便大雨倾盆。忽而热得全身汗流,忽而冷得浑身发抖。白天暴晒,晚上又闷得难受。这样的环境里,痢疾、晕眩、发烧、呕吐等极为常见,更严重的是染上肝炎。英国每批新人来圣赫勒拿岛换防,总要死上几百人。岛上的人患有疾病很正常,只有四五处能够不受季风袭扰,住起来比较安全。
岛上有一块寒冷的高地,海拔一千七百尺,荒无人烟,雾气极重,最不适于居住。那里,只有稀稀拉拉的橡胶树,由于海风的摧残,歪歪斜斜地苟延残喘。这一带被称为死林。拿破仑的住所就在这儿,英国人之所以选中此处,就是要害死心中的夙敌。
拿破仑没来之前,这里是五十年前建成的马厩,此次临时改成人住的房屋。那些黑奴和木匠,就在马粪上铺了地板。拿破仑搬进去没几天,地板就开始腐烂,臭气弥漫,不得不住到另一间房子里。他和随从住进了牛棚。卧室阴暗、狭窄,褐色墙布上满是白硝渍。做饭时,每个房间都能闻到油烟味,这倒与他三十年前在瓦仑斯时的情况有些类似。不过,那里是干燥的,而这里,潮气太重,以至于每本书都是湿的。仆人的住处更是简陋,一下雨就会四处漏水。
拿破仑有两间小屋,每间长十四尺,宽十二尺,高十尺。卧室里的地毯,已经磨没了毛。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薄窗帘、火炉、油漆木椅、两张小桌、一个洗脸盆架和一张沙发,如此而已。书房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摇摇欲坠的架子上,满是书籍,旁边有张床。还好,拿破仑在卧室里摆了些战利品,有奥斯特里茨用过的小行军床,外加一盏银灯。
房间里最多的客人是鼠!它们吃小鸡,甚至敢咬病马的腿,连贝特朗将军的手也咬过。谁和老鼠同住?三位伯爵和一位男爵,还有他们的家属,另外有两名仆人。刚来时有四十人,六年后,拿破仑去世时还剩下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