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客家妇女:纪念朱德母亲钟太夫人逝世60周年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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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客家妇女勤劳勇敢

美德溯源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这是唐代诗圣杜甫哀伤时世的诗句,说的是天宝年间唐玄宗穷兵黩武,男丁都征战去了,广大农村田园荒芜,许多地方只有妇女艰难地拿起犁耙耕种,由于体力不支,技术不熟,禾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这里“健妇”只是体格相对强壮一些的妇女,其实仍是不谙劳作的弱女子。

现代文豪郭沫若也有诗句提到健妇:“健妇把犁同铁汉,山歌入夜唱丰收”,这里歌颂的是客家妇女,是充满刚强、豪迈、热情、乐观气概的真正的“健妇”。“健妇把犁”,这是诗人捕捉到的极为完美的形象,很好地突出了客家妇女的健壮和勤劳,但客家妇女的健壮和勤劳绝非“把犁”一端而已,它的表现是多方面的。

首先从体格上说,许多客家妇女高大、壮实、不束胸,不缠足,丰韵天然,经得起风吹雨打,足当一个“健”字。在劳作方面,诚如黄遵宪所说:(客家)“妇女之贤劳,竟为天下各种类之所未有。大抵曳履,戴叉髻,操作等男子,其下焉者,蓬头赤足,帕手裙身,挑者负者,提而挈者,阗溢于闹肆之间,田野之中;而窥其室,则男子多贸迁远出,或饱食逸居无所事。其中人之家则耕而织,农而工,猪栅牛宫,鸭栏鸡架,犬牙贯错,与人杂处。而篝灯砧杵,或针线以易屦,抽茧而贸织,幅布而缝衣,日谋百十钱,以佐时需。男女线布,无粗粗剧易,即有无赢绌,率委之其手。至于谊富之家,固稍暇豫矣,然亦井臼无分亲人,针管无不佩也,酒食无不习也。无论为人女,为人妇,为人母,当人太母,操作亦与少幼等。”见《人境庐诗草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

说明客家妇女既主内又主外,样样劳作不逊于男子,甚至胜过男子。

有一首名叫《勤俭淑娘》的客家谣谚,把客家妇女在家庭内外的各种负担反映得更为全面,历来认为是叙述客家妇女勤劳贤惠的代表作,其辞曰:勤俭淑娘,鸡啼起床。梳头洗面,,客家方言,同“挑”。水满缸。先扫净地,后煮茶汤。

灶头锅尾,光光昌昌。煮好饭子,将将天光。早早食饭,洗净衣裳。上山斫樵,急急忙忙。

淋蔬种菜,蒸酒熬浆。纭纭绩绩,不离间房。针头线尾,绩在笼箱。伶伶俐俐,老实衣裳。

有鱼有肉,口唔客家方言,“不”的意思。敢尝。煮得好好,敬奉爷娘。爱惜子女,如肝如肠。仔细办米,无谷无糠。人客来到,细声商量。灰卵鸭蛋,浸豆腌姜。欢欢喜喜,捡出家藏。不说是非,唔好排场。担柴买米,唔怨爷娘。唔嫌丈夫,肚饥上床。这等妇道,真真贤良。有人学此,获福无疆。

这种状况的形成,有它的历史渊源。早在清代,就有人细致地观察真实地记录了客家妇女的这种处境,如屈大均谈到长乐(在广东,今已更名为五华)、兴宁、增城等地妇女终年辛劳的情况说:“其男即力于农,然女作乃登于男。厥夫淄,厥妇播而获之。农之隙,昼则薪蒸,夜则纺绩,竭筋力以穷其岁年。盎有余粟,则其夫辄求之酤家矣。故论女功者,以是为首。增城绥福都亦然。妇不耕锄即采葛,其夫在室中哺子而已。夫反为妇,妇之事夫尽任之。谓夫逸妇劳,乃为风俗之善云。”《广东新语》卷八《长乐、兴宁、兴宁妇女》条。

吴震方介绍了惠州和大埔妇女的类似情况:“至于惠州水城门外,妇女日日汲江水而卖,大埔石上、峰市妇女挑盐肩木,往来如织。雇夫过山,辄以女应。红颜落此,真在羼提动中矣。”见所著《岭南杂志》。

屈大均、吴震方都是粤人,介绍的是粤东客家妇女的情况,而闽西客家的情况也不例外。吴震方说“大埔石上、峰市妇女挑盐肩木,往来如织”,其实峰市属于闽西的永定县,石上才属于粤东的大埔县。两地都是汀江沿岸的小镇,中间隔着急流险滩,汀江下行的运货船满载着木材土产,到了峰市必须起货上岸,雇人肩挑到石上,再装船运销潮、梅各地;相反的,从韩江到汀江的上行船,装载着食盐、陶瓷等物,到了石上也必须起货上岸,雇人肩挑到峰市,再装船运销汀州各地。而“雇夫过山,辄以女应”,两边的妇女都是客家人,大脚蛮婆,肩宽腰硬,一根扁担,一副络索,挑担往来如同家常便饭。因而,峰市、石上之间,出现了“挑盐肩木,往来如织”的景观,这幅“夫逸妇劳”的风俗画是闽粤客家人共有的。

闽西其他地区也常见这样的风俗画。你看武平县西部的东留乡,在穿乡而过的荥阳水上架着一座屋桥,那就是著名的大阳桥,大阳桥上不就是挑担妇女往来如织吗?原来,这座风雨桥联结着闽西的武平和赣南的会昌。东留乡坐落在武夷山南段火星岽的东侧,过桥迤逦西行,翻过火星岽就是江西的会昌县。武平与会昌之间,边境贸易繁荣,江西那边的大米、茶油、鱼苗,闽西这边的粉干、纸张及由潮州贩来的食盐等物,频繁地进行物资交流。过去未有汽车的时候,货物往来全靠肩挑,大阳桥是挑担往来的必经之路。这里妇女不让须眉,穿上草鞋,戴起凉笠,操起扁担,身板一挺,挑起百来斤的货物就上路了,她们挑的其实是家庭生活的重担。

于是,火星岽之间崎岖的山路上,时时回响起挑担女高亢激越的山歌;曲折回旋的荥阳水中,不断映现着客家妹子矫健的身姿;多情的大阳桥,天天迎送又饥又渴又累又乏的赶路人,特地搭起一排排桥屋,开张一家家小店铺,为过客们提供一点服务。行脚的汉子也好,妇女也好,到此都放下担子,歇歇脚、喝碗茶,妇女们兴许还掏出怀中层层包裹着的一点血汗钱,为家里捎带买回一些生活必需品呢。这就形成了客家山区特有的桥上墟市,西侧桥头的楹柱上,还贴出一副颇有文采的对联,叫做“大块文章浮水面,阳春烟景锁桥头”,妇女们肩挑重担络绎于途,在秀才们心目中,可是这阳春烟景中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不过,屈大均、吴震方记载的现象,仍不是客家人“夫逸妇劳”的起源。客家此俗源远流长,最少可以往上追溯千数百年。北宋初年乐史的《太平寰宇记》“循州风俗”条记载道:“织竹为布,人多獠蛮,妇市,男子坐家。”“妇市,男子坐家”就是妇女出外做生意养家,男子反而在家里带孩子,坐享供养,大有“夫逸妇劳”的味道。

宋代循州大致相当于今广东河源市北部的和平、连平、龙川等县和梅州市西南的兴宁、五华等市县地,元明以来是纯客家地区。但在宋代,这一带主要是獠蛮的天下。“獠”可以作为百越民族的总称,细分有獠、俚、僮、侗等类;“蛮”是南蛮的总称,盘瓠蛮或武陵蛮是其族类。

循州“獠蛮”“妇市,男子坐家”之俗,有“獠”与“蛮”两个来源。“獠”的方面,南宋周去非作了报道,他在《岭外代答》一书中说:“余观深广子女,何其多且盛也!男子身形卑小,颜色黯惨,妇人则黑理充肥,少疾多力。城郭墟市,负贩逐利,率妇人也。”至于当地男人,反而坐受供养,周去非书咏载道:“其妻乃负贩以赡之,己则抱子嬉游”。

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三、卷十。文中“深广”约当今粤桂交界区域,古代是百越民族聚居地,后来有一部分成为客家人分布区。

妇女健壮勤劳,负贩养家,男子卑小羸弱,抱子嬉游,简单地说就是“妇市,男子坐家”,也是百越民族“夫逸妇劳”的典型表现。

“蛮”的方面,唐代大诗人刘禹锡《连州竹枝词》写道:“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这里所咏是散布在连州(今粤北连南、乳源、连县、融阳山等县地)的盘瓠蛮妇女。盘瓠蛮后来有的演化成瑶族,有的演化成畲族,也有不少融入客家之中,是瑶、畲、客家的共同先民。这些蛮女英姿飒爽,装扮得漂漂亮亮干家务活(负水),轻松自如;操起农具上田劳作(烧畲),像模像样,内外都是一把好手。类似的情况,又见于宋人范致明的记载:“江西妇人皆习男事,采薪负重,往往力胜男子。设或不能,则阴相诋诮。衣服之上,以帛为带,交结胸前。后富者至用锦绣,其实便操作也。而自以为礼服……巴陵、江西、华容之民犹间如此,鼎、澧亦然。”《岳阳风土记》,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本,《四库全书》第五百八十九册。

鼎、澧、巴陵、华容,是盘瓠蛮分布之区,江西是盘瓠蛮南迁闽粤途经之地。把刘禹锡所咏和范致明所记比照着看,盘瓠蛮有“夫逸妇劳”习俗,也是清清楚楚的。

我们知道,赣闽粤交界区域的“獠”和“蛮”,与南迁入居此地的汉人有过长期的斗争和融合,后来都有一部分融为客家人。她们的习俗,往往成为客家文化的因子。可见,“獠”与“蛮”的“夫逸妇劳”习俗,与后来客家妇女的健壮勤劳,显然有着源与流的关系。

客家妇女继承了先民的遗烈,因之就有了体格健壮、勤劳能干的种种表现,此外,还有表现于精神的热烈奔放,性格的耿直刚强,敢想敢说,敢爱敢恨,敢怒敢骂,敢作敢当。有这样性格的族群,是英雄豪杰辈出的族群,其中的巾帼英雄,尤为光彩照人。祸患当头,挺身而出,率众御寇,保全乡帮的晏氏,以及高举义旗,转战千里,英勇抗御蒙古铁骑南侵的许夫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烈妇晏氏是宁化大陂乡人,丈夫早丧,守着幼子孀居。南宋绍定年间,宁化遭到寇乱,县令僚佐望风而逃,各乡村都有被掳掠蹂躏之虞。当此危急关头,晏氏一面以兵粮资助邻县土豪结寨拒贼,又自筑黄牛山寨,与邻县诸寨互为犄角。匪盗打到寨门口,派人勒索妇女金帛。晏氏召集各佃户丁壮,散发全部家财给他们,又用大义激发,使大家义愤填膺,同仇敌忾,争着要与来犯之敌决一死战。晏氏乃选百人为前锋,亲自擂鼓督战,人人勇气十倍,一举击溃贼众。在胜利的形势下,附近百姓都来投靠,晏氏都给予接济帮助,并把山寨扩展为五个,互相应援,有效地抵御了贼寇的进攻,保全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寇患平定之后,朝廷给予晏氏很高的褒奖,封她为“恭人”,赐予凤冠霞帔,还给她的寨子赐名为“万安寨”。

从此,晏恭人的美名四处传扬,成为妇女们的光辉榜样。

许夫人是宋末元初汀州客家的传奇人物。当文天祥举兵抗元的时候,她率领闽西北和浙江括苍的畲汉义兵响应,有力打击了进犯浙闽的元兵。后来她又联络漳州陈吊眼的畲军,转战于闽西南和粤东北,与元军周旋多年,对元朝在闽粤的统治造成极大威胁。她死后,许多抗元义军仍然打着许夫人的旗号,神出鬼没,打击元军,弄得统治者风声鹤唳,不得安宁。

老百姓把她奉为神明,建庙崇祀,这样的许夫人庙有多处,比较有名的,在汀州和潮州各有一处。老百姓还把她的事迹编为故事,到处传扬。她是人民的领袖、抗元的旗帜,是人神结合的英雄。客家人一提到许夫人,就会神旺气壮,崇敬不已。

(作者单位:福建省《客家》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