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客家妇女:纪念朱德母亲钟太夫人逝世60周年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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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客家妇女的地位变迁 (1)

客家是汉族的一个支系,同汉族的其他民系一样,客家妇女的地位随着时代的进步也在不断地提高。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客家妇女的社会地位有很大的提高,她们的自我意识不断觉醒,在社会生活中起到了越来越大的作用。

下面以杨辛禾的妻子、女儿、孙女三代妇女为代表,旁及其他,从生活、婚姻、受教育、自主权、自我评价、外地评价六个方面进行比较、分析与论述。

一、旧时代的客家妇女广东省大埔县百侯镇南村有一个叫杨辛禾的人,他的妻子没有名字,今年82岁,乡人以其夫名呼之,叫辛禾伯姆。我采访过她多次。她的过去是悲惨的,她的身世可以代表老一代客家妇女。在旧时代,大多数客家妇女所受的压迫是深重的,除了受封建主义、官僚主义、帝国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她们还受到来自神权、族权、夫权三个绳索的捆缚。可以说旧时代大多数的客家妇女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杨辛禾的妻子对我讲述过她的苦难历史:“我是住在半山腰的山区女孩,十五岁时,父母听信媒婆的花言巧语,说男家有田、有地、有店铺,还有大屋舍,伯父在南洋,家中光八仙桌就有二三十张,酒壶一百多把。没想到结婚才几天,便看见窗户外面有人来回张望,原来是赌友来索取赌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嫁了一个‘烂斋头’——赌博鬼”。

杨辛禾因为赌博成性,家中东西不断变卖,最后连嫁妆、蚊帐也偷出去卖。为此,她几次逃回娘家要求离婚。可是她娘家的人却用“家和万事兴”、“忍为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狐狸满山走”的话规劝她。她一次又一次想逃出这个家,又一次一次被父母兄弟送回这个苦难的深渊。这是她在婚姻问题上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有自己选择权利的结果。

她开始与命运抗争,一次一次地跑回娘家,后来怀孕了,生了孩子,有了拖累,转而相信命运。当时算命先生画出了一张图,告诉她“这个挟着雨伞拿着包袱的就是你,你走了几次又回来了,你走不成”。从此她向命运屈服,自认命苦,命中注定要与赌博鬼过一生。

她为了生活,为了养活儿女,除了担负一切大田山林的劳作,农忙时还为别人犁田插秧,以换得“打禾埔”(打下稻秆中剩下的瘪谷)的权利,以多挣一点口粮。

为了挣来买盐钱,她为商人当挑脚跋涉在几十里的山路上。尽管这般辛劳,她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她回想过去担的日子说:“为了挣点脚钱常常星夜赶路,因太过劳累,不管地上是干是湿倒头就睡。两条红薯、一头咸菜、一个饭包(用草编织的口袋装进米放入水锅中煮熟),对付一天。”至今她还记得描写担的苦情歌:“担生活最苦情,一步不得一步前……”对于妻子的劳苦,杨辛禾是怎样想,怎么看的呢?辛禾伯姆告诉我:“杨辛禾对别人说:‘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吃了饭就去干活,不要管别的事。不听话就要打,女子人,贱骨头,跟牛一样,不打不会转角。’”在旧时代,在客家男人眼中,妇女大田劳作,侍奉公婆、丈夫,养育儿女,吃苦耐劳,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天经地义的。那里有一首童谣反映了人们的价值观以及对妇女的基本规范与评判:“勤俭姑娘,鸡鸣起床;梳头洗面,先煮茶汤;灶头锅尾,光光张张。

煮好早饭,刚刚天光;洒水扫地,担水满缸;吃完早饭,洗净衣裳;上山捡柴,急急忙忙……”只有做到以上规范才称得上勤俭姑娘。

旧时代客家男子普遍视妻子为侍奉公婆、丈夫的奴仆,那么客家妇女又是如何自我评价的呢?辛禾伯姆至今对我这样哀叹:“我是女子人,菜籽命。‘舂杵打倒不识一’,不识字能做什么?只能卖苦力出大汗。我命苦,认命就是了。”在旧时代,客家地区全社会都重男轻女,男人轻贱妇女,女人自己也轻贱自己。女孩子从一出生便被轻贱。他们鄙视女孩为“妹仔屎”,“赔钱货”,将来出嫁如同“泼出去的水”,是为别人传宗接代的。不少女婴刚离开娘肚便卖给别人当童养媳。个别家庭歧视女婴到了极点,竟然把女婴按入尿桶溺死。在那里,当童养媳的如果生不出男孩便抬不起头,轻则受婆婆丈夫的讥讽,重则受到休弃。

辛禾伯姆告诉我,她恨死了赌博成性的丈夫,常常诅咒他快些死去,因为他死后不会再偷家中的钱和米,挣来三角钱不会变成一角钱。她们的婚姻早已死亡,然而孩子却接连不断地出生。我怀着十分不解的心理问:“既然家中生活那么困难,为什么还生五个孩子?”她长叹一声说:“没办法啊,男人要生,我们女人有什么办法?”一句话道出了旧时代客家妇女在生育及性的问题上没有自主权、决定权。生育的权利紧紧地掌握在男人手中,妻子只是男人的附属品。

在旧时,客家社会包括客家的男人与客家的妇女都轻贱客家女子,那么邻近的潮州人、广府人又是怎么看待客家妇女的呢?他们对客家妇女的苦难有所了解。他们既佩服客家妇女的刻苦耐劳,又看不起她们的麻木愚昧与不觉醒。潮州人、广府人、香港人认为客家地区是蛮荒之地,不开化的地方,所以把女人当奴仆,女人也把自己当奴仆。香港、广州妇女吵架,骂得最恶毒的语言是:“你这个毒妇,你后世会变成客家女人,活得辛苦,没得吃穿,还会做活寡妇。”有的家长为恐吓啼哭不止的女孩,就说:“你再哭,就把你卖到客家去。”这里说到“活寡妇”又是指什么呢?在20世纪前半叶,客家地区出现了许多“看家婆”。这些“看家婆”,表面上有婚姻,实际上是守活寡的“活寡妇”。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客家山乡的青年以至十二三岁的少年为了糊口、为了谋生,大批的随水客到南洋去当矿工、橡胶工、店员、理发员、油漆工、船工或修路工。有些青年在离乡之前与童养媳成婚,这些青年到了南洋,因为生活条件恶劣,有的病死,有的因战事紧张封了海口回不了家,有的则是弄不到盘缠回不了家,他们便在南洋又娶妻生子,国内的妻子便成了守着一间破屋、二亩地的看家婆,代替丈夫侍奉公婆、祭祀先人。有些老人为了稳住媳妇不让改嫁,替媳妇买来养子承继香火。这种人便是看家婆、活寡妇。她们常年承受着精神的苦痛,以下山歌便是她们心情的写照:亲哥走后守空房,哭哩一场又一场,叔婆伯姆来相劝,伤心愁急泪两行。

床头食饭床尾眠,无人比更苦情,出门无个亲伯叔,夜里无个痛肠人。

紧想亲哥心紧愁,朝晨起来懒梳头,三餐茶饭无滋味,样般前世柬无修。

至于年青守寡的妇女,因宗族势力的压力不能再嫁,以下山歌可以窥见她们内心的悲苦:十五不敢看月光,过年不敢着新装,心中有话无人讲,一生孤枕守空房。托盘无底样般扛,米升无底样般量?十八妹子来守寡,塘里无水鱼难养。

以上可以说是旧时代客家妇女的一曲曲“长恨歌”。因为她们沿袭了“讲贞操”的传统习俗,既不觉悟又无力冲破樊笼,只能忍受苦痛,苦熬一生,成为旧时代婚姻的殉葬品、牺牲品。

综上所述,旧时代的客家妇女生活极端艰苦贫困,社会地位低下。因为她们没有受教育的权利,所以自我意识差。客家妇女因能吃苦耐劳,常被人们称许,但总的说是比较麻木与不觉醒的。

二、新中国成立后的客家妇女辛禾伯姆的女儿杨锦英,1943年出生。她是生在旧中国,长在新中国,她的生活,从物质到精神可以说比她母亲高得多。

首先,她到了上学的年龄,得到了与男孩子一样的上学的机会,从一年级到小学毕业,享受国家的义务教育,免交学费。尽管课余时间要比男孩子多做家务劳动,星期日上山砍柴,暑假与大人一起晒谷、插秧,但主要任务是学习,与男孩子一样得到受教育的权利。因为分得了田地、粮食能自给,她不会像母亲辈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