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我们这行,首先挺自由的,想睡到几点就几点。不过为了工作效率高些,还是上下班高峰期和大家一起挤公交比较好。我不会迟到的,我很准时。到达车站时,看了看,同行们还未出现,这让我觉得自己很积极,就像小时候第一个进入教室打开书本早读那样。当然,现在没人表扬我,所以我在心里自己表扬了自己一番。然后向一个姑娘靠过去。
我有套很不错的西装,质量也好,穿了好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皮鞋也很亮。这倒不是我出门时擦了又擦,而是因为它是新的,前一天刚搞到的。新皮鞋使劲吸收清晨的光线,同时释放出来。如果你没睡好,耷头耷脑不看天,便可以看到我这双新皮鞋,你会为之眼前一亮,因为我的皮鞋正在向你汇报天气状况。嗯,天气不错。那个姑娘在照小手镜,给自己补妆。看来她出门过于慌张。如果她觉得小手镜不够大的话,我真想让她在我的鞋上照照。
其实呢,关于这双新皮鞋,我想让它落点灰尘,折出几根无伤大雅的褶皱来再穿。并且我为被扔掉的旧皮鞋感到难过,它们怀揣我的脚臭就这么消失掉了,太令人遗憾了。由此可知,我其实是个念旧的人。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念旧是一个美德。还是面前这个姑娘,她长得其实像我初中时的一个女同学,叫赵爱菊,我很喜欢她。如果她还活在世上,也该这么大了。我这么说,不是说赵爱菊已经死了。不是的,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她,我很想她。所以,我走向这位姑娘同样是念旧的体现。为了方便和更加体现我的念旧美德,我打算在下面提到像赵爱菊的姑娘时,直接用赵爱菊的名字。
赵爱菊看来不太喜欢我。在我向她靠近的时候,后者有意识地跑到了另一边。我想情况可能是这样的,现在上班的年轻人热爱穿休闲装,像我这样西装革履显得有点神经兮兮。我甚至还夸张地夹着个皮包,里面充斥着擦屁股用的手纸,但看起来与充斥着重要文件也没有什么区别。我的打扮太经典了,经典有时意味着落伍。看来姑娘走开有此含义。
我提醒自己,我以前真的挺喜欢赵爱菊的,还是算了吧。为什么要勉强呢?她走开了,不是有个中年妇女主动走过来了吗。说实话,不看脸的话,这个中年妇女会让人误认为是青年妇女。虽然她逃不掉妇女的命,但这年纪有如此好身材也算是罕见的。凭我经验来看,有这好身材跟她的家庭有很大关系,说白了,她不可能是穷人。作为有钱人,她们往往不爱生小孩,即便生小孩也爱剖腹产。为了抑制走形和肥胖,她们会买各种药品和器械,也就是电视直销上那些玩意。她们也可以大胆节食,因为她们吃一点点东西就有了足够的营养维持新陈代谢,不像穷人家的妇女,不干它个两大碗米饭,日子是没法过的。总之她们有许多办法和走形、肥胖作斗争,前提是她们有那个钱。
这个中年妇女应该算是一个典型了。当然,她也不是很有钱的那种,只是一般有钱,否则她也不会跑到车站来等公交车了。不过对我来说,她这条件已经够了,我相信她的皮包里除了手纸、卫生巾(如果她还未绝经的话)、手机等之外,钱包里不下于三百块钱,那些银联和优惠卡还不算在内。极可能比赵爱菊多些。中年妇女还适时移动了几下身体,一阵阵香水味还真的挺香的,我差点都舍不得离开她了。但这时候来了辆25路公交车,赵爱菊上车了,中年妇女没上,看来后者要乘坐另一路车。我没有犹豫,迅速离开了中年妇女,上了25路车,然后站在赵爱菊的身旁。我相信赵爱菊也和我一样可以看到车下仍在等车的中年妇女,我想如果那个妇女是赵爱菊她妈也不错,她特意来送一送女儿和她的男同学乘车而去。
车上确实太挤了,每停一站都是只有上的没有下的。他们把我和赵爱菊挤得越来越紧,好像生怕我把赵爱菊甩了一样。为了让自己不必对我进行道德指责,他们只好这么干了。就相当于他们拍着我的肩膀对我交代,小青年,你可要好好对赵爱菊啊。我说什么好呢,我只好低下头,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赵爱菊刚开始当然和车站上一样,竭力想避开我,但随着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她只好听天由命了,我确实看到她泄气地闭了下眼,咬了咬嘴唇。这时候,她惟一能努力地就是背对着我,而且不是全面背对,那样我们会叠在一起。她的屁股上肉不算很厚,但也很敏感,她会受不了的,我也一样。好在我只是用左半个髋部和她右半个臀部错叠在一起而已。如果全车的人都这么站的话,我相信能腾出不少空间,不会这么挤。另外,这个感觉其实也不错,我想如果上初中的时候,我能跟赵爱菊这样亲密该多好啊。
但我不能因为这么点小感觉误了时机。说不定赵爱菊下一站就下车了呢。我得赶紧动手。所以我就把手伸了过去。值得一提的是,我的手很小,这么小的手是天生的。早年我因为手小,有点羞愧,爱搞双手套戴着,而且是白手套,那样会显得大点。直到我干了这一行,才发现,我的手长得太好了。在这么拥挤的车厢,那么多双大手七抓八抓地遍布扶手和椅背上,谁会注意我这双小手的动向呢。
本来我是打算用剃须刀片划开赵爱菊的小坤包的。但我没有,她的包挺好看的,质地看起来虽然不值多少钱,但跟她的上衣很般配,都是紫色的。如果我将这个包划开,她不可能打个补丁再用,即便我这样念旧的人也不会那么干,会和她一样扔掉。那样一来,她下次再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就没有合适的包配了。我想起了件往事,念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有个和我一样喜欢赵爱菊男同学跟她发生了争执,后来两人打了起来。赵爱菊那时候已经背着我们发育了,虽然衣服还是以前的,但明显小了。也可能正是因为她一直穿以前的衣服,瞒过了我们,我们大意了,以为她还那样。结果是那个男同学打不过赵爱菊,被后者一家伙推倒在流动红旗那个角落里,还蹭掉了一大块墙皮。
我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像那个被打的同学一块头皮被掀掉一样疼。他就哭了起来,这吓住了我们,包括赵爱菊。那个家伙哭着往外走,扬言要找人来报仇。我们只好都坐在座位上等着,暗暗替赵爱菊捏把汗。后来那家伙真的带来了几个人,他们站在赵爱菊面前。后者低着头不看他们。这暴露了她的后脑勺。我们第一次发现,她居然扎了两条羊角小辫,一左一右,因为低着头,向天上翘着。在那两根小辫子上,分别又扎了两块红绸。他们没有打赵爱菊,而是拽走了一块红绸,把它扔到男厕所去了。这以后,赵爱菊只好用一块黄色的绸代替那块浸泡在粪便里的红绸。当年我就坐在她的后面,看着她两只颜色不同的辫子,心里很不舒服,丑死了,害得我当年成绩都下降了。赵爱菊被揪去红绸时是狠狠地哭过一回的,哭得鼻涕比眼泪还多,也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