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屋顶长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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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干我们这行也是有前途的 (二)

说这么多的意思是,我怕把她包划破了又会惹得她哭,使好好一姑娘丑起来。所以我拉开了她包的拉链,很容易地就取出了她的钱包。这时候,车到了一个站。我应该下了。这一回我确实下了,没像之前上车那样有点违背职业习惯(不跟个看起来有钱的中年妇女却跟个脸色黄巴巴的普通上班姑娘)。只是在下之前,我没忍住,替她又把包的拉链拉上了。

下了车之后,我就去厕所拉屎。人们习惯于早上起来拉屎。据我考证,这个习惯可能有几千年了,是个传统。我又怎能例外?我可是个尊重传统的人。

这一带的厕所比较隐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这些年的城市建设已使它们显得相当偏僻了,和置身的陋巷一样陋,很不好找。不过,干我们这行的,对厕所也比较熟,如果你有意思,可以和我一起去。而且我还很有把握,看看天吧,太阳还没照过来,但确实很亮了,不是吗?你说是的。我有把握的是,现在进厕所,肯定有个空位子等着我。当然,如果你急需,我可以将它让给你,在外面那块砖头上蹲会儿,抽枝烟,等你拉完我再来。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先我拉,总之里面太臭了,都是新鲜屎,分不出你的气味。当我蹲下的时候,前后左右的人都在使劲。他们因为使劲满面红光,只有健康的人才有这样的脸色。还是因为使劲,他们满脸堆笑,这是乐观的人才有的表情。也就是说,虽然臭,但我为自己能和健康、乐观的人为伍而感到高兴。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清早的,就苦着个脸,这一天下来,心情还不知道要坏成什么样,日子还过不过?!你知道了,这就是我为什么热衷于干完活就跑到这些厕所来拉屎的原因。倒也不完全为着传统。或者说,传统之所以是传统,跟这一点也不无关系。

八十年代的厕所格局是,对面也是大便坑。小便池在两排大便坑的尽头。所以,我蹲下后,面前人来人往,相当热闹。在小便的人走来走去的空档,可以欣赏一下对面大便的人。他们的鸡巴悬挂在那儿,和一截屎橛子粗细相当、不分彼此,有的老兄更夸张,连颜色都相当。算了,可能你不适应。我还是说赵爱菊的钱包吧。

这里可能需要纠正,就是像赵爱菊的这个姑娘有自己的名字,她的身份证上写得清清楚楚。但我不打算纠正过来,还是称她为赵爱菊比较好。

没想到赵爱菊的钱包有一千多现金,这真是惊喜啊。现在一般的工作,一月工资也差不多就一千多点,干我们这行的,时多时少。而我一次性就干到这么多钱,加上我是个知足常乐的人,看来这一个月什么也不用干了。然后我就看了钱包里另外一些东西,身份证说过了,另外一些卡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但有一张准考证和一张考试通知书倒是吸引了我。这两个东西说明,赵爱菊正在参加中文专科自学考试,此次将考的科目是古代汉语、文学概论和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全部扔在屁股下面,那么赵爱菊今年就不可能参加考试了。所有的证件她要补办,为期不会很短。如果这几门科目是她最后几门,那么起码将推迟毕业一年。这会严重影响到她的职称评定和工资待遇的增长。如果她有男朋友不能带到家里而必须去开房间偏偏男朋友也没带身份证的话,就会影响到她的性生活。前程和性生活,一虚一实,简直就是人生在世最主要的内容。想到这么多,使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赵爱菊的救世主。

勿庸置疑,我是个善良的人。否则我早把这些证件丢大便里去了,跟许多年前我那个男同学干的一样。

问题在于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这些证件还给赵爱菊。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身份证上有她明确的家庭住址,送上门就行了。我只是觉得这样太夸张了,我可是一向低调的人,最讨厌夸张。但似乎不夸张一下,我就办不成这么件小事。正所谓,小事也不小啊。还是先按地址去一趟看看地形吧,你说呢?

是在城郊。是一方小院子。我在她家的对门小店买了包烟,慢慢拆除,藉此观察。铁门可以直视院内,里面花木扶疏,晾在竹竿上的衣服五颜六色,十分好看。总之跟书上写的差不多,我就不写了。有点巧合,初中同学赵爱菊家也有个类似的院子。区别是初中同学赵爱菊家有一条狗,这个赵爱菊家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经过,那条狗都冲我狂叫,好像它未知先觉地知道了我将来会干什么。那时候我是多么喜欢赵爱菊,居然认为那条狗是因为我跟它的小主人有某种隐秘的关系而这样表达呢,心里还很是得意。后来我的很多同学(包括那个跟她打架的)去赵爱菊家玩,那条狗对他们摇尾乞怜。看到我,它却是一如既往地猛叫。我一点也不嫉妒。所以有一天,我就停了下来,对着那条狗做鬼脸。它叫得更凶了。铁链子在水泥地上像巨蟒那样游动,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时候,赵爱菊真的跑了出来。她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自己干什么,就说你家狗真凶。然后就走了。

其实还证件太简单了,我直接扔到她家院子里就行了。但想到我从来没有去过赵爱菊家,不知道为什么,我打算进去看看。虽然有点危险,但对干我们这行的人来说也不是很难。

多次考察地形之后,我开始按计划行动。没有狗,是好事。趁着天黑,我爬过围墙,然后绕到屋后,从我看准的那个很小的门洞里爬了进去。我没有考虑她家为什么有个这么小的门,高度仅一米,宽度却只有五十公分。我想到的只是正好能让我爬进去。没有怀疑,反而兴奋。这个小门真是太好了,否则我还真进不了赵爱菊的家呢。

因为是深夜,很安静,我可以听见鼾声。我想起初中同学赵爱菊的父母,她的爸爸很瘦小,她的妈妈则很胖,也很凶,有次她看到我和她女儿一起放学,就站在那儿骂我,话很难听,只有那么胖的女人才能骂得出来,跟她身后那条恶狗差不多。不过,按同学的话说,赵爱菊的妈妈简直就是头老母猪。现在听到鼾声,我当然想起赵爱菊的妈妈了,而不是她爸爸,更不是她。

我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从口袋掏出那个钱包摆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开始我摆得不是很好,钱包的一个边与桌子的一个边有个四十几度的角。我移了移,直至两个边平行才罢手。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后来我就从那洞里爬了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睡下了。但就这么件简单的过程里却有件事情值得一提,就是在我从洞口向外爬的时候,赵爱菊家客厅里的灯突然亮了。他们没有及时发现桌上的钱包,而是发现了洞口有个黑东西一晃。一个中年女人显然被我的皮鞋吓了一跳,恐惧地叫了起来,什么东西?紧接着,从卧室跑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然后是赵爱菊。他们因为恐惧而不敢打开门朝外看一看,只是盯着那个洞口看。然后作为一家之主的中年男人安抚妻女,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是狗吧。

实话实说,我就是被中年男人这句话激发起了创造欲,不再鬼鬼祟祟,而是在他们家的院子里一蹦三丈高,学着狗叫,狂吠着冲向院墙,飞跃而过。

还有,在墙头,我看到了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