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一时忘了手中的感觉,一把推开南宫小子:说不算就不算,我看你敢抢?
围观的人起哄似地笑了起来。
只见南宫小子十分委屈地退后几步,却又变了脸,冲着中年人嘻嘻一笑,伸出手来,手里竟然托着那只小乌龟。这一下,围观的人都议论开了。
中年人也是一下子傻了眼,他气呼呼地说:算你赢了,拿走吧。
南宫小子一笑,转身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席方平也是看了个糊里糊涂,他根本没有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已散,席方平上前走到中年人前面:大叔。
正在莫名其妙的中年人一看是席方平来了,他一笑:席公子,您好啊!
席方平最不愿意听人家这么叫他,他忙说:大叔,不要叫我公子,叫我方平就行了。这里有几文钱,连坛酒钱都不够,不知能否替那小子付个账。
中年人忙推脱道:席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真的不值几个钱,只是让那小子耍了一下,有些丢人。不过,席公子您为什么……
席方平笑笑:他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为朋友付这点钱也是应该的。
中年人摇了摇头:看来公子和老东家一样,喜欢交结朋友,只是这样的朋友,还是少交一些为好。
席方平皱了皱眉,将那几文钱放在中年人手中,转身就走。
中年人知道席方平有些不爱听,忙在身后喊:我以前是老东家的手下,替我向老东家问好。
席方平转身一抱拳,扬长而去。
中年人看了看手里的几文铜钱,自言自语地说:这哪象个秀才。
席方平走到了镇头的一个牌楼下,只听见旁边有人在说:他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席方平向旁边一看,在石狮子的下面坐着南宫小子,正是他在学着席方平说话。
席方平乐了,他忙问:你怎么做的?
南宫小子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很简单,你看这个。
说着,只见南宫小子双手张开,两对食指与拇指仿佛在捻着什么。席方平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南宫小子说:找找角度。
席方平借着太阳光终于发现在南宫小子的双手之间有一根极细极细的透明的丝线:这是什么?
南宫小子得意地说:天蚕蛛丝,是天下最坚韧的细丝,可惜我只有这么一根。
席方平想了想说:我好象听说过,好象是传说中天蛛与天蚕较量后,胜者吐出的那种丝?难道真有这回事?
南宫小子愣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它是我的好帮手。想知道我怎么偷到的小乌龟吗?
席方平点点头。
南宫小子接着说:我蹲下身子假装与乌龟说话,那时候就已经把这根丝缠在了那只大乌龟的身上,所以我一走,那只大乌龟就会跟着我,当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大乌龟上的时候,我把它又放进了木盆里,顺手将小乌龟藏在了大乌龟的壳里,当我手再出来的时候,别人当然看不到我手里有任何东西,这时我再走,大乌龟还是被我拖着,那个卖鱼的便把大乌龟拿了起来,我在与他抢的时候,便将小乌龟拿出来,把这个丝也解开。
席方平愣了一下突然问:如果卖鱼的把大乌龟直接扔到了木盆里呢?
南宫小子笑了:席大哥,偷东西千万不能着急,你可以第三次拖着乌龟走,直到那个卖鱼人把乌龟拿在手里,因为我必须从他手里拿到小乌龟,这样别人才不会注意。
席方平实在没有想到偷个东西还这么复杂。其实做什么都很复杂,做什么也都很简单,这件事对于席方平与南宫小子而言就是不一样的。
南宫小子突然说:席大哥,这只乌龟给你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只小乌龟放在席方平的手里。
席方平:你不是很喜欢吗?
南宫小子:没有,我只是无聊,与那个卖鱼的人开个玩笑。这只乌龟很奇怪,你看他的壳。
席方平好奇地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这只小乌龟的背上竟然没有任何的纹路,光溜溜的好象是一面镜子,只是颜色乌突突的,照不出人影来。
席方平也觉得新鲜:这倒奇怪了,古人说异物必有异相,看来这个小家伙也不简单。
南宫小子笑了:不会吧,什么宝贝也走不了我的眼,它只是长得有些奇怪罢了。
席方平:也许吧,好,我就要着,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放生了它。
席方平所住的镇子位于长江的一个拐角处,这里风平浪静,鱼目繁多,所以这里的渔民都生活得很好。早出晚归,打鱼是一种生活,更是一种享受,正因如此,席大路好好的商人不做了,偏要去打鱼。
每天的傍晚时分,正是渔民们回归的时刻,晚霞在天边飘浮着。把江水也映成了红色,十分壮观。江岸上则是忙碌着的渔民们还有从镇上大酒店前来采办的伙计。
席方平和南宫小子沿着江边走了过来,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来找寻自己的父亲。席方平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
这倒不是说席方平对席大路到底做了些什么,席大路身体十分康健也体显不出席方平床前的孝心。关健在于席大路无缘无故地散尽家产,席方平却没有半点怨言,这要是其它人家,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非得闹个鸡犬不宁,四邻不安。
有人说席方平与他父亲一样的傻,书是绝对的白读了,也有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席父如此,谁又能指望儿子怎样,反正说什么的有,不过这样的傻子终于还是留下了一个孝子的名声。
席大路不是一个读书人,但他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从商多年,但身体也很健康,开始打鱼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已是远近闻名的捕鱼能手了,以他这样的成就,再有两年,光是捕鱼的出入,席大路还是又能成为一个富商,至少也是一个渔老板。
但席大路对钱财早已看淡,所以打上的鱼虽多,但经常是送给了其它少有收获的渔民,因此在渔民中口碑也是极好。
但今天却有些意外,席大路的收获很少,少得可怜,只有一条鱼,但这是一条红头鲤鱼,长竟有四五尺,足有二三十斤。
席方平与南宫小子看到这条鱼的时候,这鲤鱼还活着,张大了嘴巴,喘着气。
一个渔民在一旁说:这一定是条鲤鱼精,红头鲤鱼,恭喜老爷子,您最近一定有福了。
席大路哈哈大笑: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福,不过这条鲤鱼确实少见,小子,你来干什么?
他最后一句话是问南宫小子的。
南宫小子迎了上去:大伯,我好久没有尝过您做的生杀鱼了……
席大路笑了起来:你小兔崽子,遇到这样的鱼是吃不得的,不过老子是不信那个邪,今天就打上来这么一条,也就便宜你了。
南宫小子忙说:多谢大伯。
席大路一摆手:慢着,光想吃啊,帮我扛回去,这么大的鱼难道让我一个人扛?
南宫小子一下子跳到鱼的旁边,一边答应着,一边将那鱼捆绑起来。席大路走到席方平的身边:脸这么红,喝多了?
席方平忙说:碰到一个道士,多喝了几杯。
席大路上下地看了看席方平:多少?
席方平想了想说:两坛子吧,上等的女儿红。
席大路哈哈大笑,他一拍儿子的肩膀:行啊,小子,有出息了。
席方平淡淡一笑。
席大路接着说:一会儿你们先回去,我要去老羊头家一趟。
席大路所说的老羊头自然就是羊实,以前席大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两个人宿有仇怨,席大路却要去他的家,这令席方平大惑不解。
席大路看着儿子的表情笑笑说:老羊头死了,我去吊唁去。
席方平有些不甘心:爹……
席大路淡淡地说:爹什么爹?人死了一切都过去了,十几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我去看看人家也是应该的,明白吗?
席方平只好点点头。他无话可说,父亲从来是不记仇的,所以老羊头的死对于他来说就好象一个朋友的死一样。
在席方平的记忆中,那个老羊头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知有多少次暗中破坏父亲的生意,不知有多少次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前让父亲下不来台,更甚者,他在父亲退出商界的时候,大肆地收购了父亲的生意,然后故意将父亲当初的手下辞退。
这是明摆地做给父亲看的,父亲的一念之差因此也使一些元老们受到不应该有的损失。所以席方平恨羊实,这就是他与父亲不一样的地方。
在外人看来,席氏父子都是很豁达的人,但实际上他们很是不同,席大路的豁达是对所有人的,而席方平的豁达只是对朋友。
对所有人都很豁达的人心里只有爱,只对朋友豁达的人心中除了爱还有恨。席方平恨羊实,恨羊实的为人,他更恨自己的父亲,恨父亲对仇人的豁达,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是一个孝子,孝子在很大程度上的含义就是不许做父亲没有做过的事情。
席方平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父亲慢慢地走远了,父亲的身材很高大魁梧,也很健硕,这是一个豁达的人真正拥有的身材。
夜晚的江边,月亮初升,浮云飘在树杈间。江边孤零零的有一个小院,里面瓦舍两间,都点着灯,这里便是席方平的家。
自从散尽家财之后,席大路带着儿子从镇上搬到了这里,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日子,他觉得很惬意。席方平也喜欢这里,夜晚可以听见鱼儿在水面嬉戏的声音,能够看见江水中倒映出的月色。
此时已是二经时分,厨房的桌案上摆放着席大路打来的那条红头鲤鱼,静静地毫无声息,只是无可奈何地喘着气。
而在正房内,点着一盏烛火,席方平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着。旁边南宫小子则走过来走过去,他样子显得很急迫。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饥饿一定会让他烦燥不安的。
烛火在南宫小子的走动下直晃动。席方平抬头看了一眼南宫小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小子在等什么。
南宫小子实在觉得没有意思了,肚子也饿得难受,他终于站住了,大喊着:席大伯什么时候回来呀?
说着,他坐到了席方平的对面,两眼紧紧地看着他。
席方平平静地说:等一下,我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南宫小子站了起来:席大伯也是,那个姓羊的有什么好看的,死就死了吧,又不是什么好人。对了,席大伯去吊唁,然后他回来还要做生杀鱼,那还怎么吃啊?那姓羊的一身晦气,一但席大伯……席大哥,我看还是我们把这鱼先做了吧,我又不是外人。
席方平笑了,他站了起来:其实我早有此意,这样我去做去,到时候我父亲回来,你就说是你做的,好不好?
南宫小子的表情显得很泄气:算了吧,席大伯不让你动手是因为怕好好的一条大鱼会被你糟蹋了,还是我来吧,至少我在人家厨房的时候还偷学过几手。
席方平摇了摇头:看来梁上君子中还真有偷艺的。不过我是主你是客,你还是呆在这里吧。
说着,席方平脱下了外衣长褂,他准备做鱼,在脱外衣的时候,那只小乌龟突然从怀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南宫小子眼尖,上前一把抓了起来:我以为你早放生了呢?
席方平说:我倒忘了,你可以先陪陪它。
南宫小子分辩道:……席大哥,你来看,这是什么?
席方平正要走向厨房,突然听见南宫小子这么一问,他看了一眼,南宫小子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席方平也觉得奇怪,于是便走了过来看。
只见小乌龟的背壳上出现了一些图纹,很奇怪的图纹,每一个点,每一条线都萤萤地发着淡蓝色的光,很微弱,却十分清晰。
席方平把小乌龟拿了过来,他仔细地看着:它的背壳上是没有纹理的,这……这是河洛图。
南宫小子不明所以:什么?河洛图是什么?
那只小乌龟在席方平的手掌里慢慢地爬动着。
席方平想了想说:我只记得好象有本书上有记载,据说在上古年间,黄帝在仙人鬼谷子的指引下在洛河发现了一只巨龟,它的龟壳上就有这种图案,后来黄帝根据它制成了先天八卦,根据这个图可以预测未来,预知生死。
南宫小子一下子来了兴趣:哇,那咱们还不发财了,这可是一个宝贝呀。
席方平摇了摇头:我对这个并没有兴趣,易经的确是深奥精妙,但那不是普通人所能明白的。
南宫小子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这样,咱们要是把这只乌龟献给皇上,岂不是有的是钱了,也省得了偷了东家偷西家。
席方平叹了口气:异物一出天下必将大乱,现在的皇上又不是个有道明君,献给他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既然这样,我还是把他放生好了。
南宫小子还想要说些什么,席方平却将乌龟放进了怀里:咱们还是做鱼吧,这个乌龟明天自然有我父亲送它回去。
南宫小子很不乐意地低声说:这可是我给你的。
席方平笑了笑,从怀里又掏出那只小乌龟:怎么,你反悔了,那就拿回去好了,不过,听我劝,千万不要献给皇上。
南宫小子嘻嘻一笑:男子汉大丈夫一是一,二是二,既然说送给你了自然就不会反悔。
席方平点点头:那我可就收下了。
那条红头鲤鱼的确很大,席方平与南宫小子十分费力地才将鱼鳞刮洗干净了,又一起将那条大鱼抬到了桌子上,两个人累得够呛。
南宫小子喘了口气说:席大哥,你真要把那只乌龟放生?
席方平从怀里掏出乌龟来:你看。
南宫小子忙近前观看,只见那只小乌龟的背壳上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乌乌的一片,没有任何纹理,南宫小子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席方平笑了:我也不知道,但既然这样,你还敢献给皇上吗?
南宫小子确实不敢,这是欺君之罪。他正犹豫着,席方平突然拿起小乌龟顺着厨房的后窗便扔了出去。席方平家是依江而建的瓦舍,后窗不远处就是江水,只听得远处传来乌龟落水的声音。
南宫小子这一下急了,他也顾不得许多,一下子就从窗子蹿了出去。南宫小子是个小偷,他的轻身功夫十分的好,这一下也快得惊人,轻盈得仿佛如飞燕掠过一般。
席方平摇了摇头,他拿起菜刀来,照着鱼头便剁了下去。但令席方平想像不到的是,刀子下去,仿佛切到了一块石头上,震得他手中的刀差点飞了:这么硬?
席方平又试了几下,结果还是一样的,那个鱼头纹丝不动,没有伤到半点。席方平的菜刀虽然不是什么宝家伙,但也是锋利无比,席方平虽然是一介书生,但也练过几天的把式,不可说是毫无力量,而如今他用尽全身的力量,用菜刀砍在鱼头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的确是一件新鲜的事情。
席方平自言自语:今天真是怪了。
刚说到这个时候,后窗水淋淋地冒出个脑袋来,正是跳出去的南宫小子,他瞪着眼睛看着席方平。
席方平头也不抬,继续剁着鱼头:怎么样,找到没有?
南宫小子一下子跳了进来:没有。席大哥,好好的一个宝贝,你怎么扔了呢?
席方平:别说费话了,你看看,这是鲤鱼吗,皮那么厚,帮我想想办法。
南宫小子生气地从席方平手里抢过刀来,狠力地向那条鱼的身上劈了下去,结果情况也是一样:还真的这么硬?
席方平在旁边看着:恐怕你也不行,还是我来吧。
说着,席方平就要上前,南宫小子伸手拦住了:席大哥,看我的。
南宫小子放下菜刀,从随身的那个破挎包里抽出把小刀来。他晃了晃手中的小刀:这是我撬锁用的,钢口可好了。
南宫小子共有两柄小片刀,长有七八寸,宽有一寸,但极薄,钢口柔软。这样的刀能使上力量,还能撬锁,席方平当然是不信的。他刚想阻止,只见南宫小子小刀举起落下,竟然真的一下子插进了鱼的肚子里,果然是锋利无比。
他沿着鱼腹向下划着,突然停住了:好象有什么东西。
席方平问:是不是骨头?
南宫小子很不屑地回头看了看席方平:我的秀才大哥,哪有这样的鱼骨头。
南宫小子又使了几下劲,还是没有划动。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院里突然传来了声音:方平,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