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人兵士们见二人飞下,箭如雨蝗,射向半空中。蛮蛮与姬飞峰则是三杆兵器挥动如飞,将身子罩了起来,眨眼间已经落在了那巨手之上。
身边早有邪人扑上,姬飞峰双枪挥动,顿时挑得几名邪人掉落在护城壕中。蛮蛮的判官笔更不示弱,施展开来,一时间竟然将那石车抢下,众邪人纷纷后退。
石车停在城门口处,一半悬于浮桥之上,压得那浮桥发出吱吱的声响,邪人一见,立即又冲了上来,向着姬飞峰与蛮蛮展开攻势。
浮桥宽有许丈,搭在护城战壕之上,姬飞峰与蛮蛮抖开兵器,直杀得邪人不死即伤,更有从浮桥两侧落入战壕之中,难逃活命。
无奈两个人真是人单势孤,虽然抢下了石车,但却无法腾出手来拆掉浮桥,他们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时间,令那石车上的石手无用武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只见对面紫色大炽,那个瞬间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在蛮蛮的脸上,姬飞峰已然是捕捉到了那种恐惧。
姬飞峰十分清楚,来的人正是魈皇。
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在紫气之中,魈皇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紫气东来,邪人纷退,一条大道被让了出来,仿佛是一种来自于地狱的脚步声,并不响亮,但空洞,有节奏的声音,十分地鲜明。
姬飞峰与蛮蛮不禁都停下了手,身边还在鏖战的邪人也突然间退了回去,他们迅速地消失在那紫气之中。
紫气越来越盛,但突然间,更有一种橙黄之光在紫气之中闪耀出来。
姬飞峰与蛮蛮立于浮桥之中,背倚着高大的楼兰城,身后便是那石车石手,他们的眼睛在这强烈的光中似乎都难以睁开。
两个熟悉的身影分别披着紫光与橙光越来越近。
终于,恍惚之中,蛮蛮看见了双臂健全的魈皇,他那第三只眼睛放射出夺人心魄的凶光来。
但在姬飞峰的眼中却是魈皇身边的那个人,瘦小枯干,手拄着一根龙头杖,那杖已变得黝黑,整个人穿着一件道袍。姬飞峰失声叫道:师父……
魈皇此来早已在蛮蛮的意料之中,但陈抟的突然出现令姬飞峰感到极大的震撼。
当初龙人国与路奇轩相见之时,路奇轩承认失手杀了陈抟,旁边的魏图腾也如此作证,若不是大敌当前,姬飞峰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因为魏图腾性情极憨,决不可能说半点假话。他一直以为,师父已死,至于为什么会死在路奇轩手中,若仅仅是一个报仇比武的理由,姬飞峰死活也不信。
但他当时并没有追究,因为他知道,更重要的任务还等着自己与路奇轩完成。
姬飞峰想着如若打败阴屠,便第一个要杀掉路奇轩。但现在看来,似乎不用了。
姬飞峰上前一步,本能地叫道:师父。
话音还未落,只见陈抟右手一抬,那根龙头杖竟然激射而至,向着姬飞峰的头上打去。
姬飞峰就感到眼前一花,自知陈抟老祖剑术高明,此招以杖作剑,自己是万难躲开,索性闭上发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腿弯处一疼,头顶之上叮的一声响。
蛮蛮似乎早有防备,见势不妙,伸脚踹倒姬飞峰,令他躲过必杀之招,出判官冰笔接了陈抟这一下。
但谁也没有想到,陈抟这一招竟然是御剑之术,一击不中,杖头掉转,竟然飞回到他的手中。
陈抟嘿嘿冷笑着:魈皇,这是你的人。
那笑声,那语调绝不是陈抟所发,姬飞峰听在耳中,突然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
两个人并排而站立于浮桥之上,面对着陈抟魈皇及他们身后的无数邪人魈兵。
魈皇向前迈了一步道:蛮蛮,你不应该在这里。
蛮蛮哼了一声道:你不是魈皇。
魈皇点点头:我不是,却又是,和你一样。
蛮蛮一愣: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魈皇点点头,认真地说:你是魈族的一员吗?你是又不是,因为你实际上是个魔,紫魂蛮蛮。
蛮蛮愣了,他不明白魈皇所说的意思,但见魈皇指着姬飞峰道:他也一样,他是个人,但他也是魔,是橙魂姬飞峰。
姬飞峰咬着牙道:别听他胡说,他在诓咱们。
魈皇笑了笑,转向陈抟老祖:你对他们说吧。
陈抟点点头道:魔界阴屠七魂七魄,当年涿鹿之战,阴屠失去了七魂,转世人界,赤魂魏图腾,橙魂姬飞峰,黄魂无颜,绿魂玫公子,青魂路奇轩,蓝魂南宫小子,还有你紫魂蛮蛮……
蛮蛮冷冷说道:你卖了灵魂还想让我们卖?
姬飞峰摇了摇头:七月十五之约,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抟哈哈大笑:以魔制魔,本来是我对付阴屠的计策,不过后来我明白了,阴屠是最强大,不可战胜的,只怪我当初用这个计策骗了你们。
姬飞峰突然大喊道:你胡说。
说着,枪魔双枪一摆,向前便冲。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姬飞峰与蛮蛮被绳索套住,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城上倒飞而去。
陈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魈皇:动手吧。
魈皇摇摇头:他们早晚会相信的,事实永远无法改变。
陈抟冷笑道:人界将灭,阴屠还要七魂干什么?
魈皇抬起头来,第三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倒飞上去的两个人影:无魂不依,无魄不散。
陈抟不再说话,右手举起了龙头杖,向着前面的石车一点。身后的兵士们向前涌去。
用绳索套回姬飞峰与蛮蛮的正是魏图腾,在他的身边则是墨羽凡,显然是墨羽凡叫魏图腾这样做的,否则以魏图腾的性子,看到朋友在下面处于危难之处,肯定会奋不顾身地也跳下去与对方死战。
墨羽凡不容两人说话,道:外城已守不住了,所有人都进皇城去了,咱们也撤。
姬飞峰气极败坏地说:城门还没打开呢。
墨羽凡摇了摇头:守住这一个城门有什么用,南北西门都被攻破了,我们只能回皇城了。
正说着,只听见城下一声巨响,显然又是那石手在撞门。
墨羽凡一拽姬飞峰:快,否则来不及了。
说着,众人向城内跑去。
城门铁栓在外面的撞击之下逐渐弯曲,终于咔吧一声,断为两截,两扇城门咣铛一下撞在城墙之上。
楼兰古城四门告破。
战场由外城转到了皇城之外。
姬飞峰等三人跟着墨羽凡跑到了皇城内,此时的皇宫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光耀,战争的销烟将这里抹上了一层深重的灰色,只有城中那老国主的的棺台还在燃烧着,但那红艳的光亮在灰色的销烟中却并不起眼。
进了皇城外墙,触目所见的都是楼兰城内的百姓,坐在地上,人挨着人,人挤着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只有那眼睛睁得格外的大,从眼神中已然没有了恐惧,剩下的只是无助与绝望。
皇城门关上,落日迎了上来,这一场激战令他早已疲惫不堪,血污的衣裳,强打的精神,还有憔悴的双眼。
落日看了看:察罕呢?
墨羽凡摇了摇头。
落日叹了口气道:好了,这是咱们最后一块地了,你有把握吗?
墨羽凡摇了摇头:木人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如果救兵不到……
落日低声道:别说了,只能继续打下去了。
墨羽凡突然道:不过有一点,他们断了水脉,水道中没有水,咱们倒可以弃城而走。只是……
落日急道:只是什么?
蛮蛮冷冷地道:只是水道的石闸已经让我们放下来了。
落日大吃一惊:为什么?
墨羽凡忙说:因为邪人要从那里进攻,必须阻止住他们,放下石闸是唯一的办法。可关键问题并不在此,那石闸上暗藏机关,这是谁都不知道的,当初建城之时就是备逃亡之用。可是这皇宫中只有九个井口,仅能容一个人下去,现在这里的百姓很多,即使弃城也要五个时辰以上,我怕……
落日叹了口气道:天灭我楼兰,让孩子和妇女先走吧,能战斗的人继续战斗下去,能拖延一会儿,就能多走一个人。王妃在什么地方?
众人相视,都是摇了摇头,落日咬了咬嘴唇,大踏步地向着皇宫大殿跑去。
墨羽凡忙叫对身边的一名将官道:打开皇城内的九口井,你组织妇女孩子先走……
紧接着转身对姬飞峰等人道:守城的事还得倚仗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向着皇城之墙便走去。
落日从人群中疾步穿行,来到了皇宫正殿,台阶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个守军都不见踪影。
自从战场之上,落日见到龙王妃也在参战,不免多加了几分的担心,虽然叫人护送王妃回宫,但后来的情形他是一点也不知道,他真怕龙王妃遭到什么不幸。
走到大殿门前,朱红门紧紧地闭着,隐隐约约地从里面传来抽泣之声,落日听在耳中,急在心中,猛地用力一推。
殿门大开,红月之光洒了进去。
只见龙王妃跪在地上正在哭泣,在他的身前躺着一个人,落日不看则已,一见此人心更凉了。
楼兰国第一勇士,曾叱咤楼兰三十余载的察罕将军斜躺在地上。
龙王妃本来跪在那里低头垂泪,但听见宫门响处,一见落日站在门口处,她站起身来便扑到了落日的怀里,放声痛苦。
落日看到龙王妃无事,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但想不到察罕没有死在战场之上,竟然死在这里,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好了,没事了。察罕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龙王妃闻听此言,想到察罕立即阻止了哭声道:他是送我回来的,伤势太重,所以……
落日点点头:好了,你不用说了,现在楼兰城已破,我们把魔兵挡在皇城外,估计也守不了多久了。城中百姓从地下水道弃城,你必须赶快离开。
龙王妃抬起头来看着落日,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我们不会失败的。
落日突然感到龙王妃的语气中竟然传达出一种无比地自信,这自信似乎连他都已经丧失了:不可能的,我们胜不了。
龙王妃推开落日:一定能胜,你相信我。
落日急道:别傻了,连最坚固的外城都破了,皇城又能守几时?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龙王妃摇着头道:你走吗?
落日苦笑道:我现在是楼兰国主,我一走皇城会更快地破掉。
龙王妃点点头,赞许地说:老国主没有看错人,我也没有看错。
落日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龙王妃笑了:你是楼兰国主,我是楼兰王妃,我也不能走,必须战斗下去。
说着,龙王妃一低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柄弯刀来,刀上之血,污黑。
落日不再说什么,他抓起龙王妃的左手,举到眼前,亲吻了一下手背道:好,我们一块战斗。
在落日的眼神之中,龙王妃仿佛就是一种胜利的象征。
皇城的城围之中,低身躬着许多的楼兰兵士,他们都蹲在城跟之处,手里拽着细线,那细线穿出了城墙。
墙头之上的楼兰兵士们个个张弓开箭,恃机等待着,他们的眼睛几乎根本不眨,全神贯注地看着城外。
越过皇城的墙头,外面一片空地,空地中一字并肩地排开楼兰军,他们手持长棍,衣装鲜亮,仿佛根本就没有参与过战斗一般。
他们的确没有参与过战斗,因为他们是木人,是墨羽凡集楼兰巧匠制成的木人军,体内含有齿轮机关,身后的绳索由皇城内士兵拽着,如同木偶相仿。
能守住皇城多久,就要依靠这些木人了。
在皇城周围,邪人与人魈们密密麻麻地站列着。
这时,人群分开,魈皇与陈抟骑着魔蛊兽步了出来,他们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木人阵,又看了看皇城墙头那些面目污黑的楼兰兵士们。
陈抟摇了摇头,大喊道:七魂,难道还不出来相见吗?
墨羽凡转头看了看姬飞峰三人道:他在叫你们?
原来救姬飞峰蛮蛮之时,墨羽凡在楼兰城头上听得清清楚楚。
魏图腾也听见了,他大叫一声:他放屁。
说着,抄起一面战鼓便冲着陈抟扔了过去。
鼓翻翻滚着向陈抟砸去,陈抟抬起拐杖,见鼓到了,轻轻地一拨鼓帮,那鼓便偏了方向,一下子砸在旁边的邪人身上,那势道还是极猛,一连撞翻好几个人。
陈抟笑了笑,看了看魈皇,魈皇点点头,顿时,身旁的人魈还有邪人们冲了上去。
墨羽凡大喊一声:动!
只见那些手执绳子操纵木人的士兵们拽着绳子齐齐地向后跑去。绳子经过墙缝向楼兰皇城中退去,越来越快。
无数条绳子,绳头的那一边在木人的体内,绳动齿轮转动,仿佛上了发条一般,木人胳膊一下子就抬了起来。
绳子终于从木人背后的小孔中退出,皇城内的那些士兵们见绳子已脱了劲,立即扔下绳头抽刀加入了守城之列。
墨羽凡的木人阵的确厉害,发条一紧,消息一动,个个如勇猛的战士一样,挥动着大棍便与冲上来的邪人人魈打在一起。
断刀可断命,邪刀刺命,但对木人却根本不起作用。
这些木人不但刀不可伤,而且大棍抡开了,横扫千军之势。
墨羽凡看到此形,忙喊道:放箭。
皇城之上顿时射下箭来,并非如雨蝗般密集,却枝枝中的,个个是箭无虚发。一时间,邪人与人魈伤亡惨重。
墨羽凡却无法高兴起来,他看了看旁边放的一个小沙漏,对姬飞峰道:机关只能维持半个时辰,邪人太多了。
姬飞峰等人点点头,他们知道,半个时辰后将是最后的肉搏之战。
魈皇与陈抟万没有料到楼兰城竟然有这样的消息机关,这些木人拼打起来都是以一挡十,邪人损伤不计其数,魈族的伤亡也在增加着。
魈皇皱了一下眉头,突然道:放兽。
顿时,从魔界的阵营之中,数百只魔蛊兽纷纷冲出,咆哮着冲向了木人。
魔蛊兽皮糙肉厚,经木人一棍不一定会立即死去。一时间,皇城外,飞箭之中,木人,魔蛊兽还有魔兵们混战在一起。
落日与龙王妃挺着刀剑向着皇城处奔跑。
沿途之上,皇城九井都已经打开了,有士兵正组织着妇女儿童钻入井中。
一名儿童哭在母亲的怀里,正慢慢地爬进井口。这一幕突然间令龙王妃心有所动,她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儿童,到处都是妇女,但只有岁数大的与岁数极小的。
更有一些少女手持着弯刀,甚至是邪刀,断刀眼望着皇城方向,从她们的表情来看,她们已然放弃了逃生的机会,要象男人一样与魔界作战。
龙王妃猛地抬头,恰看到老国主那棺台之火,火势极小,似乎就要熄灭了。龙王妃愣了一下,咬了咬牙,立即跟上了前面的落日。
落日沿着城梯上走来到墨羽凡等人跟前:怎么样?
墨羽凡摇了摇头:时间快到了,城内百姓走得怎么样了?
落日没有说话,他也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小型沙漏,似乎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魏图腾大叫:不就是打吗?我还行。
说着,就要拎着盘龙金棍跳到皇城墙外,却被落日一把抓住:等等,机关未用尽呢。
落日看着外面的战势,缓缓地说道:察罕将军死了。
众人大惊,齐刷刷地看向落日,在落日的身后,龙王妃一身戎装,手执弯刀。
皇城之外,魔蛊兽纷纷倒地,木人显然是占了上风,但他们的动作却慢慢地迟缓了下来。
沙漏中的沙子缓缓地下落着。
墨羽凡紧张地看着,低声说道:快到半个时辰了。
邪人与人魈见魔蛊兽死得也差不多了,再一次冲了上来,而木人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突然间,有一个木人手中的大棍竟然掉在了地上。
魈皇与陈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时,只见一个木人被击倒在地,动弹了几下,便失去了能力,显然是机关已失。
继而两个,三个,许多木人相继倒下。
墨羽凡与落日一齐看向了那个沙漏,只见最后一粒沙子终于落下,与其同时,皇城外的所有木人都炸了,连同身边一起的那些邪人和人魈们。
一时间,皇城外尘土飞扬,断臂横飞。
陈抟的脸色顿时也难看了起来,他大叫着:看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说着,陈抟便向前冲去,魈皇与所有的魔兵们跟在后面冲向了那飞扬的尘土中,冲向那烟雾后的楼兰皇城。
邪人的嚎叫之声不绝于耳,楼兰皇城墙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邪人已然愤怒了,最后的决斗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