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洼挂着照相机四处谋生,浪荡江湖的落魄形象呼之欲出。李洼暗自庆幸身边有红梅这样的贤妻良母约束自己,让自己虽然落魄却并不潦倒。在一段很长的日子里,李洼都找不到生意,腰间那空空如也的包裹始终空空如也。照相师傅一语成谶:靠这东西发不了财!
李洼偏偏不信邪,倔强的他拼了命的四处跑,即便一无所获也乐此不疲。李洼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可惜过去了两个多月,精诚倒是至了,石头却没多条缝。
李洼的时来运转始于一个早晨。从这个奇妙而诡异的早晨开始,福星开始光顾李洼。
李洼事后想想,惊异于这个不平常的早晨却和以往一样平常,没有任何奇怪的预兆。
这天李洼和以前一样,天蒙蒙亮就挂着相机出门了,到了一个叫“马洞”的地方时,天才大亮。李洼走得累了,坐在一座石桥上歇息。奇怪地是三三两两的人群一堆接一堆从桥上走过,都在低声商议着什么,脸上尽是敬畏。李洼好奇心起,顺手拉住一个年轻人问:“怎么了?”那人回头看了看他,反问:“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李洼点点头,指指相机说:“我是照相的!”“哦,”那人指指前面说,“前面死人啦!”说完挣脱李洼的手,飞似的往前跑了。
李洼听说死人了,不禁有些害怕,同时好奇心也不可抑止地涌上来,他长这么大还没真正看见过死人!李洼迈着小步子跟在人群后面,刚开始心里还有些犹豫,渐渐越走越快越来越兴奋,他甚至小跑起来!
李洼一路小跑赶到现场,等他到时现场已经聚集了上百人,村子里的人几乎倾巢出动,还有不少别的村子村民闻讯赶来凑热闹。李洼到时人已经围了好几圈,看不见里面是个什么状况,只能听到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的啧啧惊叹与死者家属惊天动地的嚎叫。李洼踮着脚,看到的还是各色各样的脑袋。李洼有些烦躁,侧着身子往里面挤,前面的人对他投来厌恶的目光,李洼不为所动,将脚迈进一个又一个残留的细缝。李洼挤着挤着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感觉前面人和人的距离似乎远了些。李洼抬起头,原来挡在前面的人自觉的给他让出了一条小小的路,李洼很是兴奋,那种突然降临的虚荣感深深刺激了他。李洼带着得以的笑容举步往前,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这条人群开辟的小径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李洼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一个老人毕恭毕敬地问他:“你是不是政府派来给尸体照相的?”
李洼没听明白,老人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李洼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但他还是生硬地点点头,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前面再没人敢挡他的路。畅通无阻的李洼很快走到尸体旁边,在一滩血迹前止住了脚步。李洼没看清死者面容,尸体脸朝地趴着,脑袋被人用斧头劈开,脑浆与血液混合的奇怪颜色流了一地。李洼只看了一眼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一股热烘烘的液体逆流而上到了喉咙,李洼赶紧捂住嘴巴咬紧牙关,用力吞咽口水,将那股暖流咽了回去。然后李洼移开手掌,吐了几口气,暗自庆幸总算没把好不容易吃到的那顿肉给吐出来!
然后李洼开始观察尸体,绕着圈子从各个角度看着这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相比死者家属的嚎哭,李洼虽然表面上很悲伤,心里却涌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这种兴奋直接促生了另一个念头,李洼从包里拿出照相机,对着尸体拍照!李洼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但他身不由己,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督促他赶紧拍照,李洼不得不听从!李洼专注而专业的拍了十多张,角度的选取证明着李洼的功力,李洼全方位展示了死者的状态以及神态,就连地上已经凝固了的血液,李洼都将它们拍出了流动的效果!李洼把照片洗出来给别人看,很多人看了之后都表示很震撼,有人说:“地上的血迹就象是要流进人的心里!”
李洼照相的举动让死者家属十分愕然,忘记了嚎哭泪眼婆娑地看着李洼。不久家属就释怀了,他们和旁观群众一样,都认为李洼是政府派来的。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拉住李洼的手,哭诉道:“大人啊,你要为我做主啊,一定要把杀人的人抓起来枪毙啊!我家男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死了,这往后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李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我……我只是个照相的……”
那妇女并不理他,拉着他的手不送开,继续说:“昨天晚上吃完饭他还好好的,说去打打牌,结果半夜还没回来,我门也不敢锁,怕他进不来,谁知道他一夜都没回来,早上天刚亮有人跑来告诉我他死在了这里!天啦,你这是要灭我一家啊!天啦……”
李洼用尽全力也挣扎不出那妇女的手掌,那妇女胖胖的手掌像钳子一样夹住了他的手臂。李洼十分尴尬,脸都胀红了!就在李洼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际,乡长带着几个警察快步走了过来,李洼如遇救星,惊喜交集地对那妇女说:“乡长来了,还有警察,你去跟他们说!”
那妇女转过头,一看的确是乡长,马上放开了李洼,跳到乡长面前一膝盖跪在地上!乡长大吃一惊,赶紧拉她起来,无奈那妇女属于重量级人物,乡长却短小精悍,一时竟没扶起她!乡长脸上微微一红,马上又恢复正常。乡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弯下腰亲切地说:“你放心,你先起来,事情我们一定会解决的,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那妇女感恩戴德,磕头如点头,一声声磕在地上。乡长赶紧扶着她的手臂,口中不断重复:“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
另一边警察已经把尸体围起来,用石灰粉画出了一个人形。没多久一辆车开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法医走了下来,用帐篷把尸体盖住了。警察把人群疏散,把死者家属叫到一边询问。随着太阳的脚步,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往后面看去,人群络绎不绝。村中一位老人眯着眼睛看着人群,感叹道:“唉,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李洼发现来人之中不少人挂着相机,这才是真正来照相的!李洼稍加打听,知道他们是县报社的记者。记者来迟一步,法医已经把尸体遮起来,四个警察分站四角,阻止记者拍照。李洼暗自庆幸,窃笑不已。记者们企图冲进去,无奈警察看管的太严,无奈之下只好对着帐篷拍了几张照,之后就拿着笔和本子询问情况,旁观群众没见过世面,以为这是查案,吓得一声都不敢不吭,不少人更视他们若蛇蝎,避之惟恐不及。记者们十分无奈,又不愿无功而返,只能守株待兔,期望有机会能趁虚而入拍几张照片回去交差。
李洼看着警察与忙碌的法医,联想起刚才倒在地上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这桩别人眼中惨绝人寰的凶杀案居然无法令他动容,李洼自己也很奇怪,他一向都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也从来不轻易同情,尤其是那些和他处在同一处境的人。每当李洼看到他们受人欺凌,心里想的不是拔刀相助,而是责怪那些备受欺凌的人为何不背水一战与那些仗势欺人的人一较长短!李洼偏执的认为,就是因为他们的懦弱,才让那些狗仗人势的人越发趾高气扬!
李洼对那个面目全非的死者并无怜悯,对他的死亡原因却兴致盎然。李洼跟着那些被记者吓跑的朴实民众来到刚才的桥上。桥上如今已聚集了许多人,李洼到时桥梁上都已经坐满了,他只好站着。桥上人声嘈杂,李洼身处其中反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各种音色响彻耳畔,如同站在鸭群之中。李洼开始一直留心听所有人说话,结果一句也听不清,于是他转换方向,和身边一个年纪相仿的人攀谈起来。
那人长发飘飘,坐在桥梁上,两条腿吊在空中不住晃荡。他几次大声吼叫,可惜声音都被埋在了众人齐心协力的洪流之中。那人十分不爽,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转头看着不停流动的河水,但过个几秒又转过头来对着人群发出几声不屑的冷笑。然而即便这样,也没人对他多看几眼。
就在他愤愤不平之时,李洼主动靠近他。那人倾诉欲望十分强烈,李洼还未开口询问,他那边已经开始诉说。
他问李洼:“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幺?”
李洼答道:“死了人。”
“这不是废话幺!”那人烦躁地说,“你知道二毛(死者)为什么会死么?”
李洼知趣地摇摇头。
那人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