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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二十七、工作在北京(3)

军区大院被严密封锁,只能进来,不能出去,到处搜查。在谭家的墙上,发现了可疑鞋印(凶手穿球鞋作案)。专案组想智取嫌疑犯王××的鞋印,派了两个干部去取王××的鞋印,他们站在门口,叫王××起床。来人说:“你穿球鞋吧!”他马上明白杀谭的事情败露了。他从被窝里掏出手枪,“砰、砰”两枪把站在门口的干部打倒,夺路而出。跑到院子后,他发现已被包围,就举枪自杀身亡。几天以后,经过严密搜索,在厕所的粪坑发现了王××作案时使用的枪支,子弹也和现场发现的子弹壳一致。证据确凿,“017”大案告破。

杀害谭政委的凶手王××是河南人,在老家参加过还乡团,是历史反革命分子。他窜改历史,从河南逃到边远地区,混进我军机要部门。凶手平常工作表现积极,在“文革”中,又因他属于“八派”,“站队”站对了,是革命派,得到领导的重用和信任,被提升为昆明军区政治部保卫部的副科长,能自由出入谭的家。

调查发现王××在隔离审查期间,写了反动日记,组织上打印了一部分供大家看。我看过两本。隔离检查期间,他在日记上记载了他的想法和心情。他在日记中分析了是谁发现了他的问题,要找出来,要杀他报仇。结果没有找到,怎么办?要找“大的”报仇。他这种阶级仇恨直接酿成了谭××夫妇的被害。

他天天晚上观察看管他的哨兵,看谁比较马虎,或换哨时间长,有多大空隙可以利用。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在日记中写道:“‘小山东’执勤是可利用的机会。”出事那天就是一山东兵执勤。他装做上厕所,越墙逃出关押他的地方。昆明军区大院本来大门森严,但站岗放哨的战士都知道他是保卫科副科长,常来军区大院检查保卫工作,所以,也没有检查他的出入证,值勤哨兵也不知道他已经被隔离审查。当晚,王××大摇大摆走进军区大院。他进谭家大院比较小心,他搬了一个小板凳儿,踩着板凳从厕所爬进院子。谭××家房子很大,前门有哨兵,后门哨兵却睡着了。他是从后门进去的,通过走廊到前厅上二楼。他知道谭××的房间不好进,锁不易撬开,必须经过他夫人的屋子。他夫人听见有撬门的声音就叫小×(小×是她未婚儿媳妇),说有人撬门。小×答应了,不敢出来。

根据现场侦察,王××进了谭夫人房间后,谭夫人和王××搏斗,不让他进谭的卧室。王××开了枪,她被打倒在谭××卧室门口。随后,王××进了谭的房间。谭大概听到有动静或枪声,已经从自己屋门出去了。在下楼梯时,王××追上了他,把他打死在楼梯的石头台阶上。王作案后跑出军区大院,回到关押他的地方,看管他的人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凶手自杀,没有留下一点儿口供。其后,军区保卫部部长自觉责任重大,逃脱不了干系,所以也自杀了。尽管凶手作案的事实已经清晰,但当事人的死亡使凶手的作案动机及作案细节无法大白于天下。专案组得不到继续侦破的线索,希望根据现有事实结案,如以后有线索再进一步调查,但这个结果又无法令有关方面满意,真是进退两难。当时正处在“文革”高潮时期,从上到下弥散着“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思潮,以“划线站队、”“派性斗争”等方式制造并激化了各种社会矛盾,抓“后台”、抓“幕后黑手”等口号在社会上盛行。当时,所有的事件都要以“路线斗争”为纲,何况这种惊天大案?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借“017”案件兴风作浪,给蔡顺礼编造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想把蔡顺礼打倒。社会上谣言很多,还有很多杜撰的“故事”,这给“017”案蒙上了神秘的色彩。二十九株连家人谭××案本来是一件明显的阶级敌人报复的恶性案件。但在“文革”那个特殊时期,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和派性解读。1972年9月,中央召蔡顺礼同志到北京“开会”,我们住到京西宾馆。9月20日夜里,我们两人都睡熟了。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大声喊:“蔡政委,起来开会!”我当时想,半夜三更开什么会?他穿好衣服就走了,再没有回来。一会儿又进来个女服务员,她叫我起来,穿好衣服。陈×副司令进来向我宣布:中央决定,蔡顺礼在北京隔离审查。还问我有什么意见。

我说:“中央的决定,我没有意见。”但是我又说:“蔡顺礼经得起审查!”同时我提出孩子们的问题。我要求中央等蔡顺礼的事情弄清楚了再处理孩子们的问题,中央同意了。

他们把我送回总政招待所,把我住的屋子翻了个底儿朝天,连盛大蒜的破纸盒子还摸了又摸,好像这里藏着炸弹。

过了几天,又来了一帮人。有个大干部向我宣布李××主任的命令:“你们娘俩回昆明,今晚的火车。”又命令说:“从现在起,你们二人不许出门。”我就对他们说,女儿在某医院实习,另外在北京还有好多事情要办。他又说:“让别人去办。”好像我们要逃跑似的。我们为什么要跑!再说,又能跑到哪去?蔡顺礼被关押也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陷害,一时蒙蔽个别领导而已。两三个人盯着我们收拾东西,另外又派出好几帮人外出帮我办事。我正愁有些东西没处放,恰好在昆明工作的侄女王玉先被赶回来,这可帮了大忙。我在北京买了一批旧书,装好一大筐,请她帮我带到她哥哥家保存。

晚饭我吃了些剩鸡汤泡饭。女儿对这突如其来的荒唐事情想不通,生气不吃饭。当晚,我们坐上了直达昆明的火车。到火车站,他们先一个人上去,装做要拉我上车。当时我才51岁,根本不用拉。我们母女上车后那两人才上车。上车后,有人遥控他们,只听到看管我们的人回答对方的话说:“她妈吃了些鸡汤泡饭,女儿没有吃。”可叹一些领导人只会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对干部一点儿也不了解,更不用说了解家属了,恐怕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们以为我没有活头儿了,要逃跑或是自杀。在火车上,包厢里一个人先在上铺睡觉,一个睡下铺门外,还有一个人在板凳上坐着。三人轮流值班。这些行为我们都不管,想睡就睡,不想睡便休息,该吃饭就吃饭。

二十九株连家人到站停车时间长,我们娘俩到站台上散步。他们三人站成个三角形:一个站在车门口准备先上车;一个站在出口处,怕我们出站逃跑;一个站在离车门远些、靠近车厢的地方,防止我们钻到火车底下。

火车抵达昆明车站,早有人在等候了。他们把我们娘俩接到家,客厅早有一男一女在沙发上坐着。王科长向我宣布命令:“你到省委学习班。”我说:“等把女儿送走我再去!”“不行!你女儿由我们送她回原单位。”两个“魔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王科长话音一落,两个“魔怪”就把我架走了。他们坐在汽车后座,把我夹在中间。到学习班院里,待要进屋时,一个男人向两个怪物表演了一个跳楼的姿势被我看见了。我暗自好笑他的无知。我没有那么傻,天大的事我也顶得住,除非你这坏蛋暗杀我。我要和你们这些小瘪三较量到底,看谁笑到最后!

到“学习班”第二天,李××代表“省委”向我宣布命令:“省委决定你到学习班学习,任务就是揭发批判蔡顺礼的‘罪行’!”云南早有人说他是“炮派”,想整他。现在蔡顺礼在北京隔离审查,这伙人整不着他了,就拿我们家属开刀。在文化大革命中,云南一派掌权,说一不二,以派性代替法律,造反派草菅人命的事时有发生。云南造反派曾经关押、整死过一个老干部,他的孩子拿着手铐、脚镣游行示威,造成了很大影响。然而不管怎样,人死不能复生。

这里名义上叫“学习班”,实际上就是“监管”、“专政”。开始不让我出门,调来两名女工看着我。她们白天陪我吃饭,黑夜陪我睡觉,一个睡门口的单人床上,一个睡在我对面的一个双层床上。她睡下层,上层空着,没有人住。早上我在院子里锻炼,她俩在旁边瞎转悠,生怕我逃跑了。

我睡的屋里安装了窃听器,怕被我识破,还做了伪装。我没事就唱样板戏,也不会调儿,瞎唱,天天唱,不睡觉就唱,好叫她们听个够。

所谓“学习班”,名儿好听,实际上专门整我。还调来四名大学生,三个机关干部,天天开斗争会。不开会也不让出院门,只能在院子里活动,这跟监狱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