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玄七年四月廿二:春新皇登基
“娘娘,你看。芙蓉园花开得正妙,要是身子还行不如让奴婢扶着去那里赏看一下吧。”
贴身宫女的话拽回了翎灿的思绪。
“苏艾。我进宫这是第几个年头了。”她转头问道。
“芙蓉花好似繁盛了五季了。”苏艾不痛不痒的回复道。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附上苏艾扶着她的那只手,似有若无的跟她说话。“当年我是如何富丽堂皇的进的宫,可如今却唯独剩下一个你了。”她又抬眼望向芙蓉园前的镜泊湖水,冷笑了一声,“湖还是圆的,天还是方的。”
“是娘娘想多了。”苏艾抽出手回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雪青色金丝绣披风给她披上,又伸手摸了摸她微微凸出的小腹,“虽是立了春这风还是凄冷了些,若是不屑看芙蓉花,那咱们回屋去吧。”
“这花园还是先皇赐给我的,如今赏花赐花的人都已物是人非了,还去那里跟新人抢什么风头争什么春光。”她刚闲闲的说完正想转身回屋,楼下却传来太监嘹亮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这气势地动山摇,这与久未来客的素雅旁宫显得格格不入。她在苏艾赶忙搀扶下速速的迎了上去。
“给太后请安。”她半曲微蹲做了个福。
“翎妹妹何须多礼。快起来吧。”孝桢太后还上前搀了一把,她头上金灿灿的凤冠珠子碰的她的手上,冷的一颤。
孝桢太后虽为太后却也是三十出头,本就玲珑绰约加之如今华丽的冠披便更是衬得风华绝代。先皇在位时,翎妃不愿出头树敌所以跟她之间也就相安无事,只是在盛大席宴上见着了才能说上几句话。
“妹妹在这里的日子过的怎么这样清苦。”孝桢握上翎妃的手,“这些日子我光忙着新皇登基的零琐事情竟忘了来顾看妹妹,你看这给妹妹分的是个什么地境啊,连个奴才都没有。。。”说着还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翎灿虽不喜逢迎之术却也碍于面子,巧笑着安慰面前虚假的女人,“姐姐别说这样的话,是妹妹自己喜欢这样安静的地方,这样倒是折杀了妹妹不是。本身姐姐当了太后,我应先去给姐姐贺喜却劳姐姐先来看妹妹,坏了规矩。”说着又微蹲作福。
“好了好了,有谁怪你啊。”孝桢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一如冰雪寒冷。她招手叫过身边的太监,“去我宫里给翎妃挑几个得力的奴才,再顺便把前日江南进奉的金丝云锦取两批过来,还有步摇玉簪西域香膏香料都捡上一些好的给送过来。”
身边奴才应了一声领命便想退下。
“哎,等等。”孝桢又斜着眼看着身后的太监奴才,“你们不要眼珠子都放到新来的贵人娘娘身上,以后华翎宫缺着什么了哀家拿你们狗头补上。”
“谢过姐姐。”翎灿又是微身一拜。
“走,咱姐俩进屋说两句体己的话去。”说着便拉着她起来往里走,刚走到廊下,又回头看着身后成群的奴才,“站那等着。”口气生冷。
苏艾不放心的看了翎灿一眼,翎灿对着她点点头让她安心,然后跟着孝桢进屋,反身关门。
虽是正午,阳光却都被关上的门给挡住了,只有星星零零的透过窗棂打在灰白色的砖石上。
正座上的孝桢太后端庄和蔼的看着侧身端坐的翎灿,“妹妹是个聪明人,从前便不谙世事,几宫贵人妃子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总能安然保身。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先皇的心尖全拴在你的身上,要不然这御花园这寸土寸金的地境上怎么会专门开个园子种上妹妹最爱的芙蓉花。”她像想着陈年旧事般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上多年一直带着的白玉海棠扳指。“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子上。
翎灿拿起来轻轻一嗅便大惊失色,赶忙跪在地上。“娘娘为何还是饶不过臣妾。”
孝桢一手把玩着木盒,一手用小指一声一声的叩击着梨花桌面。丝毫无视脚下跪着的翎灿。“若是我饶过你,哪一天你还会这样饶过我吗。”
翎灿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手段非常,虽然接触不深但却从身边流语略知深浅。她可以一手扶持自己的年幼的儿子在这么多贤能皇子中拔得头筹,也能在宫闱鱼龙的女人中戴上桂冠,可是自己从来都是明哲保身,不与她有任何交界,处处相让却还是逼上了这一步棋。
“娘娘。”翎灿扶着桌角站起身来。“臣妾无意与您争夺什么,若是臣妾喜欢这些当年先皇在位时我便早就言语了,不用非等到新皇登基花柳残败。”
“妹妹,我一直是信你的。不然那么多狗命我都赶出紫禁城了,唯独留你一个。”她伸手附上翎灿的手背,指甲深深刺进她的肉中,“可是,你肚子里还存着一个我不放心的祸害。”
“祸害?”翎灿冷笑一声,“关上门来先帝的颜面娘娘都可以不顾了么。我腹中流着的是皇家的骨血,。”
“先帝殁了。”孝桢依旧是冷冰冰的吐字,一字一顿,一剑的刺入翎灿的心脏最密集的地方,“现在繁衍皇家血统的责任不在你身上了,所以,权当这孩子生不逢时吧。”说着又把小木盒递给翎灿,“徐太医开的,不会疼的。”
“不。我不要。”翎灿不接,只是跪着求她,“娘娘,孩子生下来我可以带出京城,绝对不会告诉他任何有关的身世,我只想留下他的命。。。”
“别任性了,再拖下去。。”孝桢抿着嘴角高傲着摇摇头,轻蔑不屑的表情让翎灿浑身发冷,她一把拽过翎灿的手把木盒塞到她手里,“自己来吧。”
翎灿知道今日若是不顺应便是母子二人的忌日,若是顺应她倒还有一丝转机,刚才她闻木盒时只是惊觉装的是藏红花粉,回头细想那味道并不浓郁不是十成的剂量,若是真服用了再用大量的水化开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仔细权衡了一下,翎灿打开木盒,取出药丸,噙着眼泪一口咽下,佯装卡着干咳。孝桢见事已办成,又装回贤良淑德的做派,忙倒上一杯茶水递给翎灿。“五个月了,滑胎必会受些苦头,这药三个时辰之后才会见效,一是让你跟你这个孽种再道个别,二来,也省的哀家落人口舌。”她说完话,整了整自己的金丝刺凤华衣,眼睛却再不瞧地上已经将似昏厥的翎灿。冷嘲的一笑,“什么最爱不最爱的。将来,是哀家与先皇共葬一墓。”
直直走了出去,翎灿最后一眼望去的是她高贵镶金的红岫花盆底,跟打开门时顿时倾进的阳光。好暖,她缓缓闭上眼睛。